第四十七章 对峙

皇上眉头紧皱，手紧握着椅子，显然是有些猝不及防的。虽说这事情也不算是意料之外，但并未想到对方会在此时出手。

但我心中却隐隐有了思量，从江秋堇蛰伏到我去她宫中，再到皇后宫中，再到逼宫，必然是有联系的，否则怎就会这么巧？但如此看来江秋堇此人心机太过深沉，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如此大的布局，如此一环扣一环的算计，其中无数变数，她却将其玩弄于掌心，若是个男子，恐怕连皇上也要逊色几分。

“皇上。”我沉思片刻，心中略有了些决断，王年芊见状也称去看皇后来回避，“如今皇后娘娘正在生产关键，有年芊姐姐在这里便可，臣妾与皇上去坐镇圣宸宫，可好。”

皇上却直接反对，“不可，朕是一定要去圣宸宫的，朕虽说有些措手不及，却也是早有应对之策，怎可带着容儿深涉险境！你留在后宫便是。”

“非也。”我叹了口气，就知道他是不肯的，“皇上一人去太过危险，臣妾身处后宫亦不安。臣妾出身武将世家，尚有自保之力，也可在关键时刻助上一臂之力。”

其实此身从未习武，这话也只是让他安心，“最重要的是，臣妾已暗中派人控制住太后与江秋堇，一同带去圣宸宫，这才是我们此战决胜关键。”

在听到逼宫二字时，我便派人去控制住她俩，如今追枝回来了，便是事成了。擒贼先擒王，无论是太后还是江秋堇的意思，如今都是要正面一战的。

“江秋堇？”皇上有些疑惑，但看我面色笃定的样子也知此事必有内情，便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正欲起身离开，容老太医却从偏殿中出来了。“禀告皇上，皇后娘娘诞下一女，母子平安。但因着皇后娘娘是服毒催产，凤体大损，将来在子嗣上是无望了...”

一言既出皇上与我皆是震惊。作为中宫多年无子已经是大忌，如今只诞下一女便无法生育，恐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的...但此刻无法再去考虑那许多，后宫暂且有年芊照看着，想来也不会出大问题。便只能先往圣宸宫去。

这亦是我第一次走到圣宸宫前殿，这里是群臣上朝的地方，往日里我虽能踏足圣宸宫却也只是径直从偏门到书房去，而大封贤妃的那日也只是站在东侧殿，而非正殿。此刻正殿上空无一人，只有威严的龙椅在最上首。但此地离宫门最近，已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宫门外喧闹厮杀的声音，还略可见外面冲天火光。

“容儿，这一战过后，便是新的生活了。”皇上见我看得出神，叹了一句，“这是下下之策，实非朕所愿。”

“臣妾知道。”我只远望了一眼，想来我的父兄们，皇上的肱股之臣们，此刻也在那火光之中厮杀吧。今夜过后，我朝或是向一片光明走去，亦或是向另一个深渊走去。

不得而知。

身在其中，我也只能站在我的立场上尽我所能去做些事情。譬如此刻，待我与皇上进殿，便已见江秋堇与太后站在殿中。皇上亦没有上坐龙椅，而是四人皆立在殿内。我们都知道，这一场逼宫内战结束，一切都会有个了结。

“你个逆子，竟害死了哀家的亲侄女。”太后在多日调养下，神志也恢复了，自然会知道自己的莲稚早已不在，“这外面的厮杀人命，皆是因你这个逆子！”

“丁悦。”皇上也不再称呼她为母后，今夜便是将一切面具撕下的时候，“你害死了朕的母亲，杀母夺子，还要残害朕的手足！你才是我朝的罪臣贼子！我登基时你便想在皇后的位子上塞人，你不要以为朕耳聋眼瞎！”

“哈哈哈哈哈。”太后闻言便知，皇上已然知道当日之事，“那个妖女！她凭什么！她就是个妖女！先皇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又怎么样，这后宫还不是我说了算！这前朝，待到天明亦是我的天下了！”

她笑得猖狂，自认为胜券在握。两人僵持不下，陷入一片沉默。外面的金戈声听得分明。

“江秋堇。”我看了看站在一旁不言一句的江秋堇，“这么久了，你也不必再费心装下去了。”

我一开口，众人便将目光转至我与江秋堇身上。她只冷笑一声，“装，要说装，沈容儿你才是最会装的那个。”

“你在后宫中那诸多作为，不必我一一细数，你自知道。”我看了一眼她，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对手，“皇后之事，还有太后知道莲稚的事，包括如今逼宫、你与太后于此，这些尽在你的算计之中吧。”

她此刻身着淑妃正服，一副得体样子，已经摆明了一切。“是有怎样。即便你知道，不也只能顺着我的路走。”她得意地晃了晃身子，头上的步摇叮当出声，“在这后宫中，谁不狠毒，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向前，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沈容儿。”

“我行得正坐得直，自认为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人之事。”我心生怒火，“皇后多年宽和，对你亦没有刻薄；郑思檀又何曾在后宫中做过伤害别人的事；穆明呢，穆明也从未存歹毒心肠，还有平遥期与廉韶迟，桩桩件件，只有你，你自己心肠歹毒，何须拉上旁人。你自己内外勾结，甚至太后亦是你手中的工具。你何曾有过一丝，良善之心。”

我眼前尽是那些受她利用之人的影子，那些深宫中所谓的勾心斗角，说到底不过是她在背后作祟。

“她们？”她却冷哼一声，“不过是自己不争气罢了。与我何干。不过你既要替她们辩驳，我便不妨多告诉你些，你不是向来自诩最是良善吗。”

她往外看去，宫门一破，乱臣贼子与忠臣良将们在外打得正酣。

“便是了了你的心愿，让你死个明白。”她咯咯笑出声，“你不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最讨厌你吗，自宫外你便最讨得世家子弟欣赏，说你是弱柳扶风又单纯善良，最是可爱，我却最讨厌你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装得像个病美人，无论怎么做，即便你贻笑大方，大家也只说你是单纯心思。”

“入宫后，凭什么，你要跟我同为才人，凭什么你什么都有。凭什么顺贵妃都跟你交好，太后也有意于你，而我什么都没有。你不是不明白太后为什么对你态度大变吗。”她转头看向太后，太后与皇上皆安静|坐在龙椅下的两边台阶，“因为我，我投靠了太后，我主动为太后所用，这样我才能跟你分庭抗礼。”

“可我没办法，即便所有都一样，可皇上对你的心我却夺不来。”她侧脸往皇上那看去，那终究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夫君，如何不怨恨，“同为才人，皇上你眼中却只有沈容儿，整个后宫那么多女人，你却只爱沈容儿。作为君王，却不知雨露均沾，说到底，皇上你也实非明君。”

“所以你就步步为营，就为了拉我下水？”我已经看不懂眼前这个疯女人，不明白她的执念。

“你根本不懂，”她苦笑一声，“你受宠，我受多少冷嘲热讽，我受的，总要你也受了才公平。”

“所以我让贺蕴庆作为明枪，时不时给你膈应几句。我让贺蕴庆去怂恿沈朱岑，策划王年芊中毒。其实只是为了离间你和王年芊，最好能一举把你拉入冷宫去。”她不甘心地看着我，“谁知你那样命大，谁知皇上竟会给你机会。”

“你越得意受宠，我就越觉得你可恶。这些本都是我的，是你夺了我的。”她冷哼几声，“可你却无数次羞辱我。我以为皇上终于想到我的好，一见面却又是问你，问你喜欢什么，问你小时候的事。”

“沈容儿，沈容儿，连来几日都是问沈容儿。”她冷眼瞧着皇上，皇上并不搭理，只一心关注外面的局势，“就从未记得我也是他的嫔妃，也曾是他宠爱的嫔妃吗。就连孩子，都是我用了计才得的，真是可笑。”

“可你一句话就把他勾回去了。”她轻叹一声，“全然不顾我与我的孩儿，他凭什么怨我，分明是他自己不懂得雨露均沾的道理。为了恩宠，我只能给自己制造流言，利用温从仪撇清我的关系，从而重新得宠。”

“你可知验亲羞辱！哦对，你后来也受了，你知道了吧。”她笑得恶毒，“我被后宫嘲笑了许久，也该让你尝尝。为了恩宠，我把自己扔进流言中，忍辱负重，才得了连升两级的嫔位，却被禁足宫中。”

“可笑，皇上终究是不愿意分些恩宠给我的，一点点都没有。”“并非皇上无情，而是你自作孽。”我叹了口气，“你多次利用皇上满足你自己的私欲，你可曾考虑皇家颜面不可践踏，你让皇上如何待你。”

“还有，也是皇上眷顾，我并未受验亲之苦。”此刻一切都不必再相瞒，“那只是为了迷惑你们的罢了。”

“哈，哈哈！”江秋堇闻言眼眶便红了，“我早该知道，他怎么舍得！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我虽禁足宫中，却有不少人手可用，便拉拢了平遥期与廉韶迟，小人之事也是出于我的手。其实我本不想继续下去了，可我辛苦诞下凝媛，皇上却把她转手给了皇后，还把我禁足在宫中，美名曰休养。说到底都是你们自己做下的因，凭什么来怪我。”

“不过算你命大，那日赠礼之恩，让我心软，把你的命留到今日。”她轻笑看我，仿佛在看自己的猎物一般，“否则你断活不到今日，还有皇后，她的命加上你的命，算是还礼。”

把恶毒说得如此清新，还说什么赠礼还礼，只叫我觉得眼前人十分恶心不堪。但她此刻正是得意，我也仍想知道她究竟在后宫中做了多少恶事，也并不开口打断。

“后来大封后宫，我以为一切都一笔勾销了，没想到。”她恨恨地看着我，“除了你，又来了个郑思檀，这后宫怎么总有那么多人要跟我抢，总有那么多人阻碍我。”

“我让贺蕴庆沈朱岑去给你下毒，让平遥期廉韶迟从家乡带来杀手，没想到你那样命大，这两样都没弄死你这个贱|人，不仅如此，你与郑思檀竟然双双有孕了。”

“就那么少得可怜的侍寝，我真想不通，你是怎么能怀上的。”她满脸写着恶毒，“所以我给你安排了开胃大餐，到时候即便你活下来也无颜侍寝，谁料你竟一路扯出了廉妤仪，还与她沆瀣一气。”

沆瀣一气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真是可笑。我只看着江秋堇，便觉得真是个无药可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