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今年最后一个工作日。
夏以柳把第三次月考的成绩单递到林念一面前，“看看你的劳动成果吧，小林老师。”她的语气像极了刚进校时，高二A班的学生叫她“小夏老师”的样子。
林念一只是拿过来瞄了一眼。自己的排名没有任何悬念，后面也依然紧跟着江晓羽。
虽然她上课也不过只是一周的时间，但班级排名也还是从十二升到了第六。
“回去做个成绩分析，再提提分，期末应该没问题。”
林念一笑了笑，“说起来容易，哪有那么容易。”
夏以柳用教案轻砸了一下她的脑袋，“谁当时自信满满答应的？”她也笑了笑，“你把你用的资料都复印给B班和C班了？”
“嗯。”
“你要杀人也没必要诛心吧？没听过游戏里很流行的一句话吗？阵容一样不可怕，谁菜谁尴尬。”
林念一把书合上，“我只是不想被人说，开外挂。”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开外挂吗？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上这种事。”
林念一抱着手，勾了勾嘴角，“谁说以前的老师走全是因为学生了，你们成年人之间的博弈，才是最可怕的。年年都好比一部《甄嬛传》。”
那天在办公室说要她们摘下A班班牌，换成S班。当时夏以柳怎么想她不知道，她心里倒是毫无波澜。毕竟，十个班主任，有九个都是这样走的。
至于当时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应下来，可能是因为，她是夏以柳吧。
“别担心，我有自保能力。”说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耳边却传来那人闷闷的声音:“别老是像摸宠物一样摸我。”
“你可不是什么宠物。小狼崽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她还是把手放下来了。
想起上次被她咬的那一口，夏以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多天过去，手腕上的牙印早就消失了，林念一身上的伤也好了。
不过比起她打林念一那么多下，林念一咬她那一下实在不足挂齿了。
那天之后，她一直对林念一心有愧疚，但是林念一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像以前那样对夏以柳有着学生对老师应有的礼貌，也有妹妹对姐姐偶尔的顽皮。
这一点，是她输给这个刚满十六岁没多久的孩子了。
“好了，今天跨年，想出去吃还是家里做？”
“您定吧，我都可以。”
“那就出去吃吧。”夏以柳起来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别愣着了。快走。”
夏以柳把车开到了上次杨婧柔带她来的那家西餐厅。
那天是杨婧柔请她吃饭，后来她了解过后才知道，这里是林念一最喜欢的餐厅。
这两个月以来，她在她们家住着，比她在肇抚洞环境好得多得多，房租倒是和之前差不多。
所以，就算这里的菜价再高，请这丫头吃一次也是应该的。
谁知，那人一点都不开心。
林念一拉着夏以柳的衣袖，就差把“不要”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夏以柳笑着揉了揉她的脸，“没事。你爸爸妈妈说了，让我照顾好你，抵房租。这顿饭，请得起。”
林念一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她拉进了餐厅。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海。
菜上齐后，夏以柳问道:“家里有和你联系吗？”
“还没有。”林念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零点应该会吧。”
虽然林锐泽说话不好听，总是骂得她狗血淋头，但是有些道理她还是懂的。
“我很好奇，你接受过西方教育，为什么不过圣诞节？”
一周前的圣诞节，其他同学都在互赠礼物，包括作为老师的夏以柳也收到了不少学生的苹果和礼物。除了她林念一。
“谁说我接受的是西方教育了？”林念一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她，“我父亲一直都对我实行中国的传统教育，只不过早了些。我父母从小就教育我，中国人不过洋节。”
“你父母是对的。”夏以柳的目光落在她的红色卫衣上，“你应该多穿一点这种鲜艳的衣服，符合你的年龄。”
林念一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撇撇嘴，“多幼稚啊。”
“啧，本来就是个小孩。整天装成熟。”
林念一不甘示弱地回怼道:“那您成天穿得五颜六色的是在装嫩吗？”
“是啊。有句话叫，年轻时要看起来成熟，老了要显嫩。”
“那不就对了。”
“傻丫头。”夏以柳笑着摇摇头。
林念一绽开笑，“其实22岁很多人也还是学生，也不算特别大。”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份显我老喽？”
“那也没错。”
夏以柳无奈地笑了笑。22岁也是正当青春，却被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孩嫌弃老。真是好笑又无奈。
“姐姐，你为什么要当老师呢？”
“信仰。”夏以柳的回忆被勾起，她面带笑意地说道，“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父母都是独生子，没有亲戚愿意要我的抚养权。我当时的班主任把我收留了，所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林念一也明白了。
“那您过年要回去看那位老师吗？”
“她两天前刚因病去世。”
夏以柳讽刺地笑了笑。她在笑自己，笑自己没用。对她好的人，就那么几个，她却一个都无法报恩。
“对不起，勾您伤心事了。”
夏以柳擦去眼角的泪花，重新换上之前的笑容。“没关系，都过去了。”
餐厅靠海，结束用餐，她们就到了沙滩。因为每年跨年夜，这里都会放烟花。
本来因为无意间戳中别人的痛处还有些内疚的林念一，收到夏以柳和之前无区别的反应后，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大海确实有包容万千的情怀，还是烟花太美，夏以柳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念一远在墨尔本的父母也给发了视频，接下来，又是属于她们两个的时间了。
林念一只穿着一件卫衣，冷风止不住地往脖子里管，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夏以柳笑了笑，用大衣把她的身子圈进来。幸好，这丫头够瘦，刚好能把她裹进来。
“好些了吗？”
“嗯。”
夏以柳一边轻捏着她的后脑勺，一边责怪道:“让你多穿点你不听，”
林念一把脑轻靠在她的肩膀上，眼睛微微闭着，似乎是在享受。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话音刚落，夜空中就炸开了绚丽烟花。
这是东海湾海边的传统，每年跨年夜，都会在倒计时结束后放烟花。
“念一啊。”
“嗯？”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愿望说出来还能叫愿望吗？”
“当然了。”夏以柳放开她，走近海水蔓延的地方，向她发出邀请，“一起喊出来吗？”
“不要，多幼稚啊。您自己喊吧。”
接连被嫌弃两次幼稚后，夏以柳忍无可忍，决定让这小孩知道什么叫幼稚。
“错没错？啊？”夏以柳抓着她卫衣帽子，手伸进她的脖子里冰她。
“夏老师您几岁啊？”林念一一边躲，一边嘟囔着。
“22，怎么了？”夏以柳此时玩心正盛，丝毫不在意自己是老师这件事。
“2岁差不多吧。”
“是啊，我就是2岁。”
林念一一米七的个子在女生中算得上是很高了，可惜，夏以柳比她还要高五公分。凭借身高优势，夏以柳提着她的样子，就像提着一只小鸡仔。
“您放开我了。”林念一自知挣不开，耷拉着耳朵求情道。
夏以柳满意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乖宝宝。”然后，才放开她的帽子。
见她嘟着嘴，夏以柳笑了笑。这才是个十六岁孩子该有的样子，把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不用假装开心，也不用扮演任何角色。
一上车，林念一就倒头睡着了。她坐回了副驾驶，睡颜依然是那样迷人。以至于，到家之后，夏以柳也没忍心叫醒她。
把小孩背进她的房间，给她盖好被子，在她的额头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小屁孩，永远这样开心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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