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巍

墙尾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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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渊好久没有梦见岑巍了。

久到她只能依稀想起上次她梦里的岑巍带她去看了烟花，她记不清岑巍和她说过什么，记不清她对岑巍说过什么，记不清岑巍看着她时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也记不清她怎么回应他眼中的那些颜色。

她觉得她好像陷进了好大一个冰窟窿，回忆不起那段回忆的无力感浸泡着她让她冰冷得喘不过气。

许渊很珍惜关于岑巍的梦，她很少做梦，但那些梦里都只有岑巍。她每次醒来时都会直接抓起放在枕头边充电的手机，密码是零九零一，打开备忘录，指尖携着字体跳动，记录的是她能记起的梦里的所有。

这样的她显得太寒酸又可笑。

但许渊不在意那些，她只觉得岑巍太混蛋。不管是现实的他，还是梦里的他，都是如此。

她还比不上一条看门狗，他认为自己需要的是施舍，而不是陪伴。

在她现如今精神上也彻底脱离开岑巍之前，岑巍其实回来过一次——今年新年。

那是在许渊眼里平凡不过的一天，许渊在学校上完春节假期前的最后一堂课，收拾好宿舍的行李就回了家。

一路上她从灯火阑珊的闹市走到无人问津的小巷，耳边稀稀落落眼前朦朦胧胧，片片都是在漆黑的夜晚中跳动的红，声声都是在张灯结彩的街道边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那天在她一如既往关上铁门，脱鞋子的时候，却发现玄关多了一双运动鞋。许渊一双布鞋提在手里，她愣愣地盯着那双没有牌名的运动鞋许久，下一秒把手里的布鞋扔掉，直直飞奔进了小屋。

床上的棉被早上还被她铺成平整的一片，此刻却鼓起来好一大块。许渊冲了过去，扑进那人怀里，紧紧搂住。慢慢被熟悉的呼吸与暖热包裹，让她突然好想嚎啕大哭。

岑巍像是太累，连呼吸都听不清节奏。他好一会儿才抬起手臂，拢在许渊被风吹得僵硬的脊背。单薄、瘦小。

岑巍鼻间哼哼了几声，下巴搁在许渊的头顶，开口时声音是沙哑的，飘飘悠悠的，不真切。

“身上这么冷？”

许渊几近是缠在岑巍的身上，身上愈发紧固的拥抱让岑巍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倒没有抗拒的意思，只是他现在太累，什么都给不了她，除了这具能让许渊搂住的身体。

“二月了。”

“没好好吃饭吧？刚才看冰箱什么都没有。”

许渊宽松的校服衣摆被微微掀开，岑巍的手掌探到许渊的腰窝，轻轻地在那块儿细嫩的肌肤揉着。岑巍掌心凝聚的一股暖意让许渊莫名卸下了不少不安。

“真当自己家了？”

岑巍鼻间闷哼声气音，“这不是我们的家吗？怎么这么无情。”

许渊没立马接话，她听了先是愣了一会儿。此刻，屋里此起彼伏的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还有隐隐约约从外面传来的烟花声与爆竹声。

许渊突然抬起了头，她一双圆滚滚的杏眼含着水光，却不是泪。她紧盯着此刻睡意朦胧的岑巍，他还闭着眼睛，像还在安详地睡着。

三年后的这天，岑巍也如那般轻轻地睡着。那次他鼻间的气息是片蝴蝶，狡猾跳动在许渊的眼帘、鼻尖、脸颊与耳廓，是令她瘙痒的撩拨。

可后来的岑巍，是无声无息的落叶。摇摇晃晃地飘动，被冷风吹得站不住脚。他就在寒冷中沉睡，无法挣扎。落叶归根，他曾经张扬，器宇轩昂的痕迹也随着严冬消失地无影无踪。

许渊先吻了上去，她侧头，一双手捧在岑巍的双颊。岑巍好像刮过了胡渣，她指腹下抚摩过的是他清晰的肌肤纹理。

岑巍缓缓睁开了眼，他眼中漫着的不是干净的一片。很混浊，和许渊在学校接触的那些同岁的学生们不同。许渊和人交谈的时候很爱看眼睛，她记得，不管是她那个书呆子同桌，还是那个对她过分热心肠的体委，还是班里那几个混日子的问题少年，都没有岑巍眼中这般复杂。

那些人不论学历，不论经历，不论设身处地，眼里都总会带着股专属于十七岁的朝气。他们是如日中天的骄阳，是蒸蒸日上的曙色。

岑巍却是死气沉沉的堕日，徐徐坠落在虚无缥缈的海岸线下，无处遁形。

许渊一只手又捏上他的耳垂，半年前岑巍回来那次还有个素环，现在却摘下来了。但那里还是有鼓鼓的触感，还没堵上。

她就紧紧盯着岑巍那双疲惫不堪被倦意占领的双眼，她牙齿一紧，那人喉间溢出声闷哼。

岑巍那份疲惫也只是转瞬而逝，许渊刚才的挑衅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翻了个身，许渊被他压在身下。

许渊在他面前就像只弱小的幼兔，他是头庞大的豺狼。

他刚才搂在许渊腰窝的那只手直直往上，许渊身子一颤，双臂搂上岑巍的脖颈。她慢慢闭上了眼，投入进这场唇齿相依。

过会儿胸前就溢上了大片的凉意，许渊下意识地弓起了腰。岑巍见此没忍住，结束了这个吻，抬眼笑得合不拢嘴。

“习惯了嗯？”

许渊抬膝盖顶了他腹部上一下，骂了句闭嘴。

岑巍听话地闭了嘴，先将许渊身上肥大的校服脱了下去，随后是内衣。房里没开灯，他眼底下瞬间只被外面的灯火阑珊照亮的那片莹白充斥。他深吸了一口气，更觉得自己像头饥肠辘辘的狼。

再然后——

许渊醒了。

外面还是依稀的烟花声、街坊邻居间的谈笑声、搓麻将的碰撞声、电视机里播放的小品声……

这些都没办法再让她抽泣了。因为她在新年有的只是一床被子、一具身体与小腹上一道猩红的疤痕。

¹

许渊与岑巍的这三年，对于爱这个对他们来说边界太模糊的话题，只有她主动提起过两次。

一次是岑巍赢了市篮球队的比赛。岑巍连衣服都没换，分数牌翻过的那一瞬间，他奔向了在看台展开手等待着他满怀拥抱的许渊。

他们淹没在全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岑巍双手捧在许渊双颊，侧头吻在她嘴角。少年笑眼弯弯，汗涔涔的头发贴在额角，满面是掩不住的欢喜。

“许渊，我们赢了。”

许渊也笑得欢喜，她像只讨怜的小狗，侧头轻轻蹭着岑巍的手掌。

“怎么啦你。”

“我爱你。”

岑巍只是愣了几秒，他接而又落下了一个吻和一句我也爱你。

一次是许渊去参加辩论赛，那会儿她和岑巍吵架了，冷战了半个月。

许渊因为个人原因回来的时候掉队了，没坐上学校安排的大巴。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天空电闪雷鸣。

她想买伞，但那天太晚，便利店都关了门。她手机里唯一存了的号码也只有岑巍。

无可奈何，许渊只好心惊胆战地打给了岑巍。可打过去的时候却又后悔了。她本以为岑巍会不接或接得很慢，谁知刚要挂断，那边立马接了起来。

打通后，那边没有说话。许渊呼吸都停滞了几秒，当人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时，五感会被变得敏感。她能清晰得听见岑巍把手机夹在耳边时从听筒传来的呼吸声，还有网吧里嘈杂的杂音。

许渊心一紧，她耳朵有种被烧的感觉。她咬着下唇，刚要挂断电话，岑巍低沉的声音直直打在她的耳廓。

“没带伞？”

许渊手指扣着手机壳，闷声答了。

岑巍那边有声微乎其微的叹气声。他问许渊在哪儿，许渊答地铁站。

“电话别挂了，等我。”

许渊很听话，没有挂电话，但他们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岑巍坐了二十分钟的车到地铁站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地铁站出口那里蹲着的一小团。

电话挂断了，许渊知道岑巍到了。果不其然，抬起头时岑巍背对着黑压压的雨幕，一双丹凤眼淡漠地勾着，没有情绪。

许渊有些害怕，他太过淡漠的那双眼睛是把闪烁着银光的匕首。张牙咧嘴的黑色雨幕被他划破。

无风之山没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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