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仙督

两人默不作声的用完餐，魏无羡两手四根手指揉着太阳穴，对蓝忘机道：“如果毁弃神元，那就不存在了，会变成别的人或别的东西，那不行。如果能找到修习之法，或许我可以自己修炼，蓝湛，你说是这样的吗？”显然，从昨晚知道事情的经过，到今天看过这一卷一册，魏无羡已经开始考虑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怎么办了。

“魏婴，有时间，慢慢想，今日不要再想了。”看着魏婴揉太阳穴，知道他想得头疼，蓝忘机有些心疼。其实他想的和魏婴基本一样，但是要去哪里找修习之法呢，苗夫人这里的线索或许还有可能再往前推一推，苗夫人应该没有把所有事都写进书里，比如那位叫达音的女子在得到昙花之后讲述给苗夫人听的一些事。但一想到要去找苗夫人，便极可能会遇到龙丘溪，不由得双眉微蹙。

魏无羡不知道蓝忘机在想什么，看他蹙眉，觉得蓝忘机是在担心自己，便道：“蓝湛，坐了大半天，有点累，我得去躺会儿。”

“好。”蓝忘机说着，起身将身边最后一颗渊回丹在杯中化开，端至榻前坐下。“魏婴，这是最后一颗渊回丹，不知明日之后，不服会怎样。”

魏无羡把药一口喝完，将杯置于榻边小几上，伸出手和蓝忘机的握在一起，道：“蓝湛，明日一早，你去兰陵金氏，该做什么你便去做，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突然听魏无羡这样说，蓝忘机抬起头看着他，心里一阵难受。这个时候他最应该陪在魏婴身边，去找寻线索和解决办法，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该陪着他，但是他们二人一声不吭突然离开兰陵金氏，留兄长一人在那里应付局面，已经非常不妥，况且兄长自金光瑶死后一直神思不净，心绪不稳，原本应该已经闭关，也是被自己拖累至此。他仔细看了看魏婴的神情，想确定这是否是他的真实想法，因为毕竟现在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有可能继任仙督而引发了魏婴的怒气所致。

“蓝湛，我不生气，其实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只是那天突然知道这事，一下子有点受不了。……现在不会了，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离开，就在这里等你回来。”魏无羡见他一言不发，便又解释了一下好让他放心，他又何尝不知道蓝湛的为难，只要身在云深不知处，他便有自己的责任，况且，一个有担当的蓝湛才是他心中的那个蓝湛。

“好。”

过了一会儿，原本在榻上斜靠着的魏无羡忽然坐起来，凑过去，下巴嗑在蓝忘机肩上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对吗？”

“现在知道了。”

“哦，原来你当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以为我傻，看样子还是你比我更傻。”

“当时你想走。”一说起这个，蓝忘机还是有点难过，低垂着眼。

“嗯，不想拖累你，呵呵，不过现在还是在拖累你。”魏无羡自嘲的笑了笑。

“你我之间，没有拖累。你是……”蓝忘机低声的像自言自语一样的说着。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道：“你要黑布做什么？”

魏无羡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靠了回去，脸上露出一点狡诘的笑：“那不是黑布，是两条黑色的布条。那个穆沃且不是说我眼前不见他，便不会记得他吗，那我把眼睛蒙上不就行了。原本，我是想让你结出手印唤他来，问他一些问题，不过看过这卷轴和书，我觉得还得再想想。……对了，蓝湛，在我想清楚该怎么问之前，万一他再来，你得把我眼睛蒙上。”

蓝忘机若有所思。

稍晚，两人如昨日一般准备安寝，魏无羡见蓝忘机虽已闭上了眼睛，但仍和昨日一般展开胳膊，便依旧枕了上去，被蓝忘机那坚实的臂膀环抱着睡觉的感觉让他觉得踏实，但他也知道，一种不安已在自己心里落地生根，悄悄发芽。

次日，蓝忘机按常规起床，稍作准备，离开前去榻前看了一下熟睡的魏无羡，见他面色如常，叹了口气提剑出发。

到达金麟台时宴会已经开始，但他没有直接进斗妍厅而是先去魏无羡原先住的房间看了一下，取走了那支还在几上的金兰。

这时的斗妍厅内只有蓝曦臣是含笑不语，安静的坐着，其它人早已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前一日，找不到蓝忘机和魏无羡的江澄一翻折腾，他只是浅笑不答。他知道，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那便是弟弟带着魏无羡去了别的地方。宴会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推举，他也始终含笑不语。直到一致决定推举他为仙督，他才表示坚辞不受。又一番讨论推举蓝忘机，众人向他询问含光君的去向时，他才说了一句：“尚有一日，静观其变。”

其实蓝忘机回不回这宴会，接不接着仙督一职，蓝曦臣并不在意，那晚将苗夫人所言转告蓝忘机后，除了宴会时间，他基本都在房内静修。对他而言，蓝忘机如果回来接任，那很好，于自己的蓝氏家族，于整个修仙界都比较妥当。如果不接，也很好，因为他知道，这仙督之位在别人眼里是荣耀是权力，在弟弟蓝忘机眼里可能多半是负担。弟弟原本性子沉闷清冷，母亲去世后更甚，遇到魏无羡，那本是一道照进他那一泓深潭的灿烂阳光，怎奈世事沧桑，又让他经历十六年的生死离别，如今故人归来，即便蓝忘机真的因他舍弃家族与他云游世间，那这于蓝忘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所以如果这最后一日弟弟出现，他既会不惊喜，也会不意外。

今日开宴后众人仍不见含光君到场，便有奈不住性子的开始嘀咕起含光君不辞而别，怠慢众人，也有人开始推举江澄及其它几位算得上有些威望的家主，但都几乎无人响应，江澄的脾气和处事方式实在难以服众，况且前一日他也已明确表示自己并无意仙督之位。嘈杂一直持续到蓝忘机出现在斗妍厅门口。

尽管所有人都熟知含光君的样貌，但当那一袭白衣凛凛素立在那里时，会场还是变得鸦雀无声。蓝忘机只是和兄长对视了一眼，仿佛周围并没有其它人一般，款款走到兄长身边自己的位置坐下，将避尘放在一旁，一拂袍袖，便平视前方，端坐不语。

这种略显尴尬的气氛也没持续多久，还是有几位年龄稍长有些人望的世家宗主上前来向含光君施礼，并表示众仙门愿一致推举他含光君作为下一任仙督领导仙门百家，主持大局。蓝忘机性冷，不随和，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如果想要一个安宁公正的修仙界，蓝氏双壁的处世为人、修为法力也没人不服，蓝曦臣不肯接，那只有蓝忘机合适，所以，他的人冷话少不随和，大家也都只能接受。蓝忘机起身一一回礼，但并不答话，又坐了回去。

众人见状，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推举他的意愿，那几位被晾在那里的宗主也主动给自己找台阶，转而面向众人对蓝忘机的优秀品质一番滔滔，直到满宴会厅呼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并且另有几位宗主上前来施礼请他出任时，蓝忘机才又站起来，回了一礼，并接着向在场各家行了一礼，道：“承蒙各位宗主抬爱，仙督之位，忘机本不当贸然领受，兄长泽芜君既是姑苏蓝氏家主，又是仙门世家楷模，他当受之无愧。但兄长已决意闭关，忘机斗胆替兄长分担些辛苦，暂时领了这仙督之职，待他日兄长出关，众仙家可另行推举，以正其位。”说完向蓝曦臣和在场众人分别行礼。

这一番话，既表示自己不如兄长受之有愧，又表示只是暂领，并不贪慕，并且将来兄长出关后，也并不是当仙督之位为姑苏蓝家囊中之物交给兄长，而是请众仙家另行推举。不过，现在接下了是确定的。

众人见大事已定，纷纷赞许一番，还礼落坐，自然又是一轮觥筹交错。

坐下后的蓝忘机一直一言不发，蓝曦臣转头看了看，道：“忘机，辛苦你了。”

“兄长操劳多年，忘机理应替兄长分担，那日突然离去，……”

“不必多言，你若不放心，便去吧，这里我来应对。”蓝曦臣打断了弟弟的自责，显然已经看出他心神不宁。

被兄长看穿了心思的蓝忘机沉默了一会儿，与兄长对视一眼，蓝曦臣微微点头，蓝忘机顿了一下便站起来，向众人施了一礼道：“各位请慢用，家中事急，忘机还需先行一步。”说完取了避尘便飘然出了斗妍厅。众人起先一愣，毕竟今日宴会主题便是贺新任仙督，但转念一想，蓝曦臣既要闭关，他本为蓝氏宗主，那现在家中事务想必也都交由含光君处理，说家中有急事，那自然是要回去的。再者，说是贺宴，含光君的一惯作派大家都是领教过的，要一个个面对着他那张冷若冰霜八风不动的脸去道贺，众人心中也是犯难，选他当仙督与其说是选了一位众仙家的仙首，倒不如说是选了一件能镇住邪思歪念、为非作乱的法器。他这一走，只怕众人宴饮倒是更可以尽兴，所以倒也没什么人对他这提前离场有过多异议，没多久便都各自欢饮起来。只有江澄，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神情有异的还有苗夫人身边坐着的龙丘溪和苗锦慧。当蓝忘机走进大厅时，龙丘溪便伸长了脖子向他身后张望，她两坐在稍后排的位置，个头也不高，但也只能坐着张望，站起来那是太过失礼了。龙丘溪没有见到魏无羡，心中失落，坐了回去嘟囔了几句。苗锦慧却怔怔地看着那一袭白衣出神，之前在魏无羡房中，毕竟离得太近，不敢多看，第一日宴会上又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这回坐在这无人注意的位置倒是可以看个仔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苗锦慧在心中默念，但一想到众人口中皆言此人从不近女色，冷漠到连眼神都不会多给一个的那些议论，心下黯然，想着将来不知哪位女子会有福与这谪仙般的人共度一生，又想到今日之后不知何日能再见，哪怕远远的看一眼也不可得，竟不由得伤感起来。

她们怎么可能听得懂那日魏无羡宴上所言，只是小姑娘芳心萌动，暗自怀春罢了。

宴中还有另一人对这几天的事一直在悄然关注，只是这几日没合适的时间和机会，便也不曾与魏无羡和蓝忘机说过话，但他坐得近，他们这几个人，包括江澄和蓝曦臣的一举一动却都落入了他的眼里，那便是清河聂氏宗主聂怀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