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孤独者

小心超人第一次看见她时，眼中不可避免地划过一丝惊艳。

她真的很好看。

纯白飘逸的长发，像丝绸一样顺滑，如瀑般垂下，无风自动。白色的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轮廓，衣袂随着玉手的动作翻飞。她还有一双让人看不穿的眼睛，深如星空，灿若皎月。他却很轻易地看懂了其中隐藏的孤独。

白色，极致的白色。他以为是因为她喜欢白色，而事实也似乎确实如此，身边的环境是白的，那个世界也是白的。

到最后，他才明白，这是因为她的心，也是空白的。

那座恢宏得气势逼人的宫殿，是她用来表现自己高不可攀的工具；那长久地挂在脸上的笑容，是她假装各种情绪的手段；连她不经意间流露的悲伤和迷惘，都是无意识的情感，附着在一举一动间已成习惯，却没有真实填充。

她只有孤独是真实的。

那天在门口，他看见那一身空洞的白色，就知道，那个空间和她有关。

他惧怕那个纯白色的空间，并且比惧怕自身的孤独还要明显，他知道。

那个空间太具有柔和的表面和悄无声息的侵略性，如同一个耐心而强势的捕食者，将猎物团团包裹，静待其死亡，然后吞噬。在此之前，猎物窥探不到自己危险的处境，也无法逃离。

作茧自缚，他在出去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她在作茧自缚。

但是，那不是保护自己，与世隔绝的柔软保护罩，而是能将里面的人活活闷死，而外界的人毫无所觉的坚硬外壳。

究竟是什么，让她甘愿在窒息的痛苦中自我毁灭？

他渐渐窥探到答案。

孤独。

那是一种无法被世界感知，也感知不到世界的孤独。如同他被困在那个白茫茫的世界里，没有温度，没有五感，没有外界的一切，甚至白色还侵略着内部的一切。

他无法想象一直呆在那个世界的她，或者说把内心困在那个世界的她每时每刻经受着什么，因此越发渴望带她离开那样的绝望之地。

大概是因为她将他带出了那个世界。

大概是因为她毫不费力地认出了镜像中他的本体。

大概是因为她求死时苦痛挣扎的双眸。

大概是因为他也是孤独者。

大概。

他想给她温暖。

于是在进入核源星人的基地时，牵住了她的手。

那是一双微凉而透着寒冷的手，被握住时反射性地僵硬不动。大概是太久没有被牵住了，她居然怔愣住，全然没有装出来的淡定。这样的她反而真实得可爱，那些无关痛痒的呵斥也就变成了色厉内荏。

这样的她真让人无法拒绝地……

心疼。

她也有积极的一面的，那是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幸运的经历赐予他的真相。

会在将他放进错误的世界时感到内疚自责，甚至忽略了他早已察觉出不对劲，只是红着脸颊沉浸在自我反省中，拙劣地补偿着；

会在伽罗与他重逢后幼稚地打断叙旧，提醒他们注意身边的危险，实际上怕也是尝够了嫉妒，却还是放回了伽罗；

会在和他对打时用语言转移自己的不自然，一边自以为高傲地嘲讽，一边在空间崩落威胁他安全之前点击放弃任务；

会在他即将受伤时将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还装作不耐烦和若无其事，刻意让他们忽略掉她随时关心着他们；

她的善良让他进入了那个白色空间，只因为她不愿意让他丧命于磁源星首领的枪下，可明明前一刻才别开脸说，后悔救他。

矛盾得可爱。

可惜，这样的矛盾，只是瞬间。

她仍旧隐藏自己，即便他早已看穿。

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排斥，没有恐慌，没有偏见，只有更深的心疼，在那一瞬间乱了呼吸，也乱了心跳的频率。

一个天生孤独的人，带着永远无法被另一个世界的人理解的记忆生活着，将所有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唯一的救赎身上，最后被那人亲手推入深渊。

那个人也不是真的理解她的，她渴望的只是陪伴，可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也不能被实现。

是啊，多么鲜血淋漓的现实。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会被嫉妒的。

同样的孤独者。

不同的结局。

但她的结局会不一样的。

因为有他。

不知道是在何时起得到了求救的讯息，只知道那双眼睛中隐忍的情感；

不知道是在何时起开始注意她，只知道想要探求她的一切信息；

不知道是在何时起想要了解她，只知道每一次相处都让自己越陷越深；

也不知道是在何时起决定救她，即使知道了结果可能是命丧黄泉。

就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冰在阳光下会融化，温暖炙烤着她；但夜晚的拥抱毫无伤害。

他愿做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