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婚姻殿堂

这是个晴朗的早晨，天空被明媚的霞光染得通红，透露着一丝喜庆，抚慰着那吐着白沫的浪潮。婚宴就设在瑞瑟夫酒家一个十分宽敞的大厅，大厅现在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酒筵。大厅并排开着几扇大窗子，每个窗子上都用金字写着法国各大城市的名字。在这排大窗子底下，有一条木板走廊，长度跟屋子一样。虽然预定的是十二点的筵席，但不到十一点，性急的前来贺喜的客人便早已把走廊挤满了。他们都是法老号船上的一些跟唐太斯玩得好的水手和唐太斯私下的一些朋友，全都打扮得光鲜体面，给这个喜庆的日子增加了不少气氛。大家正在讨论法老号的船主说要来参加婚宴这件事情，但好像还是不太相信唐太斯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这个消息最终被与卡德鲁斯同来的当格拉尔证实了，他说他刚遇到了莫雷尔先生，莫雷尔先生亲口说会来赴宴。果然，没过一会儿，莫雷尔先生便走了进来。法老号的水手们纷纷向他致意、欢呼。在他们看来船主的光临恰恰证实了一个传闻，那就是唐太斯不久就真要做法老号船长了。由于唐太斯一直是船员们一致爱戴的人物，因此当船员们发现他们上司的意见和选择正好符合他们的期望时，也就禁不住欢呼雀跃起来。这一阵嘈杂而亲热的欢迎过去以后，当格拉尔和卡德鲁斯便被派到新郎家中去通知重要人物已经到了的消息，希望新郎赶快来迎接他的贵宾。二人便火速前往，但他们还没走出百步远，就看见有一群人向他们走来，前面走着的是那对新人和一群伴随新娘的青年人，新娘的旁边是唐太斯的父亲，他们的后面则跟着梅尔塞黛斯的堂哥弗尔南多。他的脸上仍旧挂着一种阴险莫测的微笑。

梅尔塞黛斯和唐太斯太高兴了，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弗尔南多脸上那种异样的表情。他们实在是感到太幸福了，所以他们的眼睛除了互相深情地注视着以外，就只能看到他们头上那明朗而美丽的天空，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什么了。当格拉尔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并向唐太斯亲热地道贺以后，当格拉尔就走到了弗尔南多的身边，卡德鲁斯则和唐太斯老父亲留在了一起。老唐太斯现在已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当格拉尔走近那个失恋的青年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弗尔南多脸色苍白，像个木偶一样慢慢地跟在那对幸福的人后面，而面前那对满心欢喜的情人却似乎已完全忘记了还有他这个人存在着。他的脸偶尔会突然涨得通红，神经质地抽搐一下，时不时焦急不安地朝马赛那个方向望一眼，仿佛在期待某种惊人的大事发生似的。

唐太斯的衣着不仅很正式合身，而且也很简单，他穿着一套既像军服，又像便服的商船船员制服。他那张本来就十分英俊的脸上闪着喜悦和幸福的光芒，就显得更加英气勃发了。梅尔塞黛斯装扮得像塞浦路斯或凯奥斯的希腊美女一样：她的眼睛乌黑明亮，像夜空的星星；嘴唇鲜红娇嫩，像刚采摘下来的樱桃，她的步伐就像阿尔妇女和安达卢西亚妇女那样轻盈和婀娜多姿。如果她是一个城里姑娘，她一定会把她的喜悦掩藏起来，或至少垂下她那浓密的睫毛，以掩饰她那一对水汪汪的热情得会说话的眼睛流露出来的喜悦和幸福。但梅尔塞黛斯毕竟是一个单纯天真的人儿，所以一个劲儿地微笑着左顾右盼。当这队伴着新郎新娘的队伍进入瑞瑟夫酒家的时候，莫雷尔先生就迎上前来。他身后跟着早已聚集在那儿的士兵和水手，他们已经从莫雷尔先生那儿知道他已经许过的诺言，知道唐太斯就要接替已故的勒克莱尔船长成为新船长了。唐太斯一走到雇主的面前，就把他的未婚妻的手臂递给莫雷尔先生，后者就带着她踏上了木头楼梯，向摆好了酒席的大厅走去，宾客们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楼梯在拥挤的人群脚下吱吱地响着，也像是在祝贺新人似的。

梅尔塞黛丝爸爸，请您坐到我的右边，左边这个位置要让一位始终像亲兄弟那样照顾我的人坐。

她这句温柔而甜蜜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入弗尔南多的心，他的嘴唇变得苍白，棕黑的皮肤下，可以看见血液突然退去，像是受到了某种意外的压缩，全都流回心脏里去了一样。这时，坐在桌子对面的唐太斯，也同样正在安排他最尊贵的来宾莫雷尔先生坐在他的右边，当格拉尔坐在他的左边。其余的人也都各自找到了他们认为最适当的位子坐下了。接着便开始尽情地享受那些放满在桌子上的美味佳肴了。新鲜香美的阿尔腊肠，鲜红耀眼的带壳龙虾，色彩亮丽的大虾，外面有刺而里面细腻上口的海胆，还有为南方食客所极力赞美推崇、认为比牡蛎还香美可口的蛤蜊——这一切，再加上无数从沙滩上捕来的、被那些该感谢的勤劳的渔夫称为“海果”的各种珍馔美肴，都摆在了这次婚筵席上。这一切可以说已经很完美了。

老唐太斯真安静啊！

他正拿起一杯黄玉色的酒举到嘴边，这杯酒是梅尔塞黛斯献上的，谁会想到这儿有三十个又说又笑的人呢？

卡德鲁斯唉！做丈夫的并非永远是开心的。

你事实上，我是感到太幸福了，所以反而快乐不起来了。假使你是这样认为的话，我可敬的朋友，我想你是说对了，有的时候，幸福会产生一种奇特的效果，它会压住我们，让我们沉静，就像悲哀一样。

当格拉尔忍不住向弗尔南多看了看，只见他易于激动的天性把每一个新的情绪和感受都明显地表露在脸上了。

书记官当格拉尔咦，你还有什么不快乐的吗？你难道是怕有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吗？我敢说今天在众人眼里你最称心如意啦。

你使我感到不安的也正是这一点，在我认为，幸福似乎不该这样轻易到手的，幸福应该是我们小时候书上所读到的神奇的魔宫，有凶猛的毒龙守在入口，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挡住去路，要征服这一切，就非去战斗不可。我现在真的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我凭什么获得这份荣耀——做梅尔塞黛斯的丈夫。

卡德鲁斯丈夫，丈夫还没有做成呢，我的船长，你就试试去做个丈夫吧，瞧瞧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梅尔塞黛斯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羞涩起来。焦躁不安的弗尔南多每听到一点动静就会显得很吃惊很紧张，他不时用衣袖抹一下额头上沁出的冷汗，那汗珠就像暴风雨即将来时落下的雨蹼那样粗大。

你哦，那倒没什么，卡德鲁斯邻居，这种小事是不值得拿出来说的。不错，梅尔塞黛斯此刻还不能真正算我的妻子，但是，再过一个半小时，她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们就是夫妻了。

所有的宾客都惊叫了一声，只有老唐太斯除外，他开怀大笑，露出一排很整齐的牙齿。梅尔塞黛斯也微笑了一下，不再羞涩了。弗尔南多则神经质地紧握着他的刀柄。

书记官当格拉尔一个小时？这是怎么回事，我亲爱的朋友？

你是的，在这儿我要特别感谢莫雷尔先生。在这世界上，除了我父亲以外，我的幸福就要完全归功于他了，由于他的帮忙，一切困难都已经解决了。我们已经付了结婚预告费，两点半的时候，马赛市长就会在维丽大酒家等候我们。现在已经是一点一刻了，所以我说再过一个半小时梅尔塞黛斯会变成唐太斯夫人并没有言之过早。

弗尔南多听后闭上了双眼，一种火烧一样的感觉掠过了他的眉头，他不得不将身子伏在桌子上以免跌倒。他尽管极力克制着自己，可仍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叹，但是他的叹息声被嘈杂的祝贺声淹没了。

老唐太斯说真的，这事你办得简直太迅速了。昨天早晨才回到这儿的，今天下午三点钟就结婚！我不得不相信水手真是办事的快手！

书记官当格拉尔可是，其他手续都办好了吗——婚书，文契？

书记官当格拉尔噢，你真是！我们的婚书早已写好了。梅尔塞黛斯没有什么财产，我也没有什么财产。所以，你看，我们的婚书根本没费多长时间就写好了，而且也没花几个钱。

这个笑话引起众人一阵哄笑和掌声。

书记官当格拉尔那么，我们可以认为只不过是订婚的喜酒变成结婚的喜酒了。

你不，不！可别把我看成是小气鬼，因为我明天得动身到巴黎去，所以一切就办得匆促些。四天来回，再加一天的时间办事就够了。三月初我就能回来，回来后，第二天我就请大家喝喜酒。

想到又有一次享受美餐的机会，宾客们更加欢乐无比。老唐太斯在宴席一开始的时候还曾嫌太安静，现在人们是如此嘈杂喧哗，他竟很想找一个安静的机会来向新娘新郎表示祝贺了。唐太斯觉察到父亲那种亲热的焦急之情，便愉快地报以感激的一笑。梅尔塞黛斯的眼睛不时地去瞟一眼摆在房子里的时钟，她向唐太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席间的气氛是愉快的，自由自在的，这是在社交集会时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大家太快乐了，因此抛开了一切拘谨礼仪的束缚。那些在席间觉得座位不称心的人已经换了位置，并找到了称心如意的邻座。很多人在乱哄哄地聊着天，不停嘴地说着话，谁也不关心谁，大家都在各说各话，尽管嘈杂却是快乐兴奋的。弗尔南多苍白的脸色似乎已传染到当格拉尔的脸上，但是他自己却似乎正在忍受着死囚一般的痛苦。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首先离开席位，像要躲开这一片震耳欲聋的声音里所洋溢的喜气似的，一言不发地在大厅另一端走来走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弗尔南多似乎要躲开当格拉尔，而当格拉尔却偏偏又来找他，卡德鲁斯一见这种情形，也向房间的那一角走过去。

卡德鲁斯凭良心讲，

由于唐太斯友善的款待，再加上他喝下的那些美酒的满足劲儿也起了作用，他脑子里对唐太斯交了好运的妒忌之意已经一扫而光了，

卡德鲁斯凭良心讲，唐太斯实在是一个顶好的人。当我看到他坐在他那漂亮的未婚妻旁边，两人一脸幸福的时候，一想到你们昨天的计划用的那套把戏，真觉得太不应该了。

书记官当格拉尔哦，那事反正又不是真的，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开始我是出于同情可怜的弗尔南多受到的打击，但当我看到他甚至在做着他的情敌的伴郎时，仍完全压制住他自己所有的情感，我就知道这事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卡德鲁斯转过眼深深凝视着弗尔南多，发现弗尔南多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整个人也无生气了。

书记官当格拉尔话又说回来，姑娘长得可真美真讨人喜欢，这个牺牲真不算小呀。我们那位未来的船长真是个幸运的家伙！老天爷！我真希望，我如果是他就好了。

梅尔塞黛丝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两点钟已经过了，你知道我们说好的在一刻钟之内到达维丽大酒家的。

你是的，没错，我差点儿忘了！我们立刻就走吧！

就在你携带着众位宾客前往达维丽大酒家，步入你的婚姻殿堂，将会发生什么呢？请继续收听第43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