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婆，衣衫老旧但干净平整，灰白的头发下，一双清亮的眼睛虚看着来人。

敏言见璇玑嗅来嗅去，问，

钟敏言你怎么了？

褚璇玑我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

钟敏言妖？怪说不得这村子这么诡异！婆婆，你们这里近来可有什么异事？

老婆婆少侠说笑了，这小村子能有什么妖怪？不过是近来收成不好，家家户户落息得早一点罢了——再者，修仙者捕捉妖气向来得借助法器，怎么单凭鼻子就能嗅出来了？姑娘说笑了。

禹司凤婆婆见识很广。

老婆婆老妇人不过年纪大点，走过的路多点，算不上什么见识——少侠请进。

宅子比在外面看起来更大，四进四出，但修建多年，如今斑驳老旧，院子里又没什么植株，看起来死气沉沉。

褚玲珑这宅子好大呀。

老婆婆老婆子年轻时走南闯北，攒下了些积蓄，回到村子，就修了这宅子，但再大也是座死宅，终年没有生气。

玲珑听到死宅，一时心悸，不再言语。

老婆婆引着众人向正堂走去，院子里乌漆，只余正堂有灯一盏。灯影幽幽，一个身着墨绿衣服的女孩，约摸十来岁，站在屋子正中，一动不动，盯着来人。

老婆婆这是我的小孙女，小柳儿。

还未等婆婆介绍完，女孩一溜烟跑向后院。

老婆婆诶！这丫头……丫头不懂事，各位海涵。

老婆婆这后边就是客房，旁边有水井和柴房，天色已晚，诸位若是不弃，今日就在此将就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若玉有劳婆婆，多谢。

老婆婆领着众人到了客房就走了，不一会儿，刚刚的小女孩带着几叠被子过来。玲珑和敏言见那几叠被子都差不多和她人一样高，连忙搭手。

褚玲珑谢谢你呀，小柳儿。

玲珑想摸摸她的头，女孩觑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扭头离开。

陆嫣然我就说嘛，这总当自己人见人爱也不太好，这不，热脸贴冷屁股啦！

褚玲珑你！

陆嫣然这话精准地踩在玲珑雷点上，玲珑气急，捞捞袖子就要开始反击。

琉璃玲珑！额，你要洗洗脸吗，我去给你打水，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呀？

玲珑拿她的撒娇向来没有办法，罢了，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就不跟这个陆嫣然计较了，玲珑回道，

褚玲珑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院子里一共四间屋子，几人商议着，玲珑琉璃一间，璇玑嫣然一间，敏言若玉一间，司凤一间。

琉璃她们打完水回来，正好听见屋内有人说话。

陆嫣然司凤，我不要跟别人睡一间屋子。

禹司凤那不然呢，咱俩换吗？

陆嫣然那怎么行！

陆嫣然……

陆嫣然算了，还是我跟褚璇玑睡一间吧。

禹司凤乖，明天给你买糖吃。

陆嫣然说话算话啊！

禹司凤不许多吃。

门外，

褚玲珑（小声）司凤与这陆嫣然怎么如此熟稔？

琉璃不言。

褚玲珑害，不管他们，他们再怎么关系好，能有我们几个关系好么？

琉璃笑着回道，

琉璃可不是，玲珑落了水，还得是我和璇玑一人脱一件衣服给你穿才能回去，其他人可没有这种交情呢。

小时候，大家还没开始学法术。秋日贪玩，玲珑顽皮，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浑身湿了个透，不敢叫人怕掌门责骂，又怕一身水着凉，只好璇玑和琉璃一人脱两件衣服匀给她，三人悄悄回了家，却因为天寒衣少，三人都感了风寒，被迫乖乖在家呆了好几天。

褚玲珑嘿，不是说好不许再提的吗？你又要揭我老底是吧？你莫不是忘了，有一次……

话题一开就止不住了，两人深夜畅聊，从追忆往事到感概人生，从人生哲理聊到教育修习，又从法术秘籍聊到情感交际。

褚玲珑快给我讲讲，你们旭阳峰的人，真是人人都断情绝爱的么？

琉璃谁说的？

褚玲珑少阳弟子都这么说，几门弟子，就数旭阳峰弟子，人数最少，一点八卦绯闻也不传的！

琉璃旭阳峰弟子是比其他弟子更为专心修习，但也不至于断情绝爱啊。

琉璃哭笑不得，少阳哪有这种奇怪的规定？

琉璃嗯……至少，端清师姐应该是心怡昊辰师兄的。

褚玲珑端清师姐？就是你说待你很好的那个师姐？她心怡昊辰师兄？天呐，昊辰师兄……虽然他确实是俊逸出众，又实力超群，可他那一身正气，比爹爹还严肃，比菩萨还端正！看着他哪里还能有什么旖旎心思呀！

琉璃听她如此比喻亦兄亦师的昊辰师兄，不免好笑。

琉璃师兄是严肃了点，但也不至于如你说的这般。

褚玲珑你以为呢，这少阳女弟子梦中情人评选，昊辰师兄可从来不在前列——谁敢喜欢他呀！

琉璃师姐修习大道无情诀多年，自然不是寻常女子。照我看来，师姐和师兄还是很般配的。师兄无心凡事，一心修炼。而师姐虽然喜欢师兄，却仍是以守境为先，不多说不多做，只是这些年一路相陪而已。

褚玲珑啊～这样的喜欢有什么意思？他既不知道她喜欢他，他也永远不会回应她，两人就生生相望不相及，那这份感情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琉璃不知如何作答。

琉璃那，喜欢应该是什么样啊？

褚玲珑喜欢么，就是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三餐四季，都相伴相知相爱相守，时不时吵吵小架，一个生气一个哄，这样的生活才鲜活有趣啊。

琉璃哦～～我懂了！玲珑呀，是喜欢六师兄呀！

玲珑和敏言虽然是公认的小情侣，但这么直白地被指出，还是头一回，玲珑不禁羞红了脸。

褚玲珑哎呀，你，你别胡说！

琉璃见她害羞，咯咯咯笑个不停。

褚玲珑别笑啦别笑啦！

褚玲珑哼，等你以后有了心悦的男子，我也这样笑你！

琉璃闻言幽幽叹气，

琉璃玲珑，我不想嫁人的。

褚玲珑为什么啊？

褚玲珑是因为那个陆嫣然吗？哎呀，我从前一直以为司凤是喜欢你的，谁知道自从再会他就如此冷淡，但对那个陆嫣然又如此亲近……但是，这天下又不止禹司凤一个男儿，心悦我们家琉璃的呀，也不在少数！你不知道，自从你从旭阳峰回来，这短短一段时间，好几个师兄弟找我套近乎，就为了多了解了解你呢，也不乏给你送东西的，当然都被我挡回去啦！额……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不行我们就看下个，没必要为了他一个人就放弃所有人嘛！

玲珑絮絮叨叨一大段，琉璃一句话也插不上。待她停下，琉璃笑道，

琉璃你倒也不必如此着急。我有这样的想法并非是因为……因为陆嫣然。司凤，如今待我也不算冷淡……诶不对！谁说司凤喜欢我的，而且，我，我也不喜欢他的！

褚玲珑得了吧你，跟我这遮掩什么，从小到大，我还不知道你？

琉璃嗯……好吧好吧。

琉璃我呀，是因为守境。守护少阳秘境是每个旭阳峰弟子的职责，而修炼大道无情诀就最好是六根清净，这样才能有所大成。我不想因为谈情说爱影响修炼。

褚玲珑什么？！什么鬼道理！旭阳峰那么多弟子，如何差你一个守境？你不是说旭阳峰不断情绝爱的嘛！还六根清净，这与那个离泽宫一生不得嫁娶有何分别！

玲珑越说越激动，琉璃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不要吵到他们。

玲珑掰开她的手，

褚玲珑等等，你不会是因为离泽宫的规矩，所以才……

琉璃没有的事！我自己的想法，怎么会被所谓的规矩影响？

褚玲珑确实，如果我和我喜欢的人，不被规矩所容，即使违背所有人的意愿，我也要和他在一起的。

褚玲珑不过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琉璃行啦玲珑，我这只是个想法，反正我年纪还小，往后若是遇到喜欢得不得了的人，为他改变想法也是可能的嘛。你不要多想啦，今天太晚了，睡吧睡吧。

玲珑听她这么说，觉得挺有道理的，也不再劝她，慢慢睡去。

琉璃听到她酣睡的呼吸，呼了一口气。玲珑今天反应怎么这么快，差点就被发现了。

一时也睡不着，琉璃起身，披上外衫，出了门。

本想出来透口气，却忘了外面没有植株，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看。

琉璃长叹一口气。

禹司凤小小年纪烦恼这么大？

琉璃司凤？

琉璃怎么还没休息？

禹司凤我觉浅，适才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嗓子，给我惊醒了。

琉璃汗颜，应该是玲珑刚刚那没把门的声音。

琉璃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司凤没有接话。

擦肩而过的瞬间，琉璃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绪。酸涩、哽咽，一口气憋在胸腔，叫她差点喘不过气。

她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难受的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