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顾之性02

*

姜凌凌在亲手杀死过一次自己后，缓缓醒了过来。

眼前灰茫茫一片，听着医生的意思似乎是自己没捅对地方压迫到了脑血管供血导致不足，现在失明了。

也好，也好啊。

姜凌凌自暴自弃的想，反正没有信仰的人瞎了也挺不错。至少不用再看着喜欢的人眼里满满地厌恶与嫌弃。

——只可惜，被抢救回来了。

他静静地躺着，没有一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周围的病人面面相觑，一般来说听到自己的病情都会有大幅度的情绪起伏，要么接受不了激动的控诉，要么哭哭啼啼的让人听着难受。

姜凌凌就像一张空白的试卷，别人出什么题他就答什么不会的就空着，总之不会乱写个答案在上面或者蒙个选择题来过关。

他太安静了，沉默中熬过分分秒秒的黑暗瞬间。

顾秋辞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姜家小少爷，跟以往矫情做作的他不太一样。他会很有礼貌的回答医生的问题，也会听从护士的话好好吃饭，不浪费一点粮食。

从前的他最不爱吃青菜，现在的他首先吃的就是青菜。

顾秋辞突然有种想逃的冲动，明明刚才想不顾一切的来看他的是自己，结果看到了又感到莫名的彷徨想要远离这里。

他没回去，而是走到姜凌凌的床边拉开了椅子坐下。

“你，伤口还疼吗？”

姜凌凌被突如其来的关心给吓到了，他低着头，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一脸迷茫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关心自己呢？让自己消失的越远越好不是他顾秋辞骨子里认可的答案吗？就连时间也无法让他改变自己的坚持吧。

“没有别的，就是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对，哪里都不对。

顾秋辞眼睛里闪过某种不安，明明只是想普通的关心一下，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乍然一听没有什么问题，而感同身受者早已百箭穿心不得善终。

“是啊，我这样的……”姜凌凌淡漠一笑，空洞洞地看在他道：“所以，还请顾总怜惜，不要再来看我笑话了好么。”

顾秋辞皱眉，伸手摸向了他的眼睛。

在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内停下，姜凌凌没有丝毫反应。

“你的眼睛怎么了？看不见吗？”他有些急切的叫来医生，让姜凌凌又听了一遍早已熟悉的内容。

“谢谢，麻烦您了。”

“无妨。”

医生走后，病房里其他的两个病友也出去溜达散步，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昨晚两人静默的时候。

顾秋辞首先开口：“小凌，我听说你父母在隔壁医院里没有醒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才跟着程垣的？”

姜凌凌听到父母两字时，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这跟你有关系吗？”他沙哑的回答道，然后向床边摸了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顾秋辞见状立马把手边的纸巾抽出一张，扶着他的下巴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本来就丑，现在更难看了。”

“我要你管！你给我出去！”

姜凌凌哭的更大声了，似乎是憋屈的时间太久了，也不想在顾秋辞面前继续伪装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那道防护。

“好了好了，就当我没说。你父母和家里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好，其他的我们一步一步来怎么样？”

姜凌凌低头，“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顾秋辞被他给气笑了，他知道小少爷心软或许现在还挺防备他，但是后面继续相处久了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

姜凌凌不知道顾秋辞的真实想法，他倚靠着枕头看着无边无际的灰色虚空。

他的心里有些难受，不安，又有些小小的甜蜜。

也许，顾秋辞是真的想关心自己吧。

*

姜凌凌出院的时候，顾秋辞把他接回了家。

他看不见一切，但是在顾秋辞身边就很安心。这可能就是依赖感，没有任何人能让姜凌凌的依赖最大化，有且只有顾秋辞。

“小心点儿，家里的地板上都铺满了毛茸茸的毯子，就算不小心摔倒都不会摔疼。”

“你会让我摔倒吗？”

“我不会。”

顾秋辞说的干脆利索，其实他只是恶意的想要养废姜凌凌，然后再甩了他，让他没有地方可去。

从前的姜家小少爷，现在的落魄小可怜。

一切中早已冥冥注定，从姜家主母抛弃了姜如意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已经缓缓转动没有止息。

“秋辞，我饿了。”

姜凌凌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本来是想着早点办理出院，结果顾秋辞公司有事耽搁了下午才来接他，因此也没有人给他弄过饭。

“稍等，我打电话叫个外卖。”

姜凌凌点头，并没有质疑为什么顾秋辞不做饭这件事情。

他不知道，不代表顾秋辞不会。

顾秋辞随意找了一家川菜馆然后点了里面口味颇重的几道菜，因为姜凌凌是北方人吃不惯辣。

他想要什么，顾秋辞都不会让他得意。

“秋辞，我想喝牛奶。”

“家里没有了，这样，一会儿我出去买好不好？”

姜凌凌垂眸，点点头再没有说话。

现在自己这样，无论是哪方面都帮不了他。真的是废物极了，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傻，现在。

——估计也不会被带回来吧。

*

吃过晚饭，顾秋辞便去了书房处理工作。

姜凌凌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特别的无聊，他摸了摸肚子，里面鼓鼓的，刚才为了不让顾秋辞觉得他任性和挑食，他把食物都吃光了。

虽然很辣，但是它是顾秋辞喂的那就不要紧。

“唔……”肚子好像有点难受了，姜凌凌想去洗手间，可是不知道位置。

他起身不小心撞到桌子角，疼得跪在了地上。还好地面上软软的一点也不硬，不然二次伤害了膝盖可能结果就更糟糕了吧。

“秋辞！秋辞！”他真的快憋不住了，冷汗流了满额，“秋辞你在哪儿……”

顾秋辞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旁边看着姜凌凌出糗的模样，没有什么表情。

他的想法很简单，姜凌凌以前虽然没有欺负过姜如意，但是他们毕竟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顾秋辞不信他背地里没有做过一分一毫的肮脏事来给如意使绊子，所以现在看到这种场面同情没有心情更佳。

“小凌，你怎么了？”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就假装刚听到姜凌凌的呼喊下楼，扶着他起来然后带他去了卫生间。

“谢谢你秋辞。”

姜凌凌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有在顾秋辞面前失仪也算是挽回了一点尊严和面子。

*

“小凌，你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吧。”

“嗯，脖子上的疤痕已经消退，就是眼睛还是一点都看不到东西……”姜凌凌躺在顾秋辞身边，嘴角边带着一丝笑意。

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顾秋辞是喜欢他的了。

本来暗恋就像是一块捡来的包装完美的糖，不知道保质期是多久，但是握着它即便不能吃也是心满意足呢。

顾秋辞眼神一暗，突然起了些与平时不一样的反应。

“小凌，我可不可以……”

他附在姜凌凌耳边又小声地说了几个字，后者马上就脸红了。

“可以。”

姜凌凌想的简单，他现在的一切都是顾秋辞给的，父母的医药费，家里欠下的巨额外债，吃的用的穿的和治疗失明的药都是顾秋辞在负责，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他都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不过不会以身相许而是努力工作偿还。

可现在向他诉说请求的是，顾秋辞啊。

见他没有拒绝，顾秋辞低头含住他的嘴唇。

……

*

“喂，小凌。”

听到顾秋辞在喊他，姜凌凌睁开眼，却是先感受到昨晚遗留下来的粘腻。

原来，顾秋辞没有帮他清理啊。

他正想起来洗漱，却发现躺着的地方不是家里，而在外面。

“秋辞？”他有些慌乱的起身，摸着自己的位置却摸到了一片冰冷。

“姜凌凌，我不要你了。”

顾秋辞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独留他一个人坐在公园的地上痴痴的发呆。

——他在说什么啊？

一时之间，姜凌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自己也看不见。他想先起来找个长椅坐着，再想办法。

可是，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疼呢？

谁可以来帮帮他，哪怕是带着他去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也行。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会走丢，找不到回家的路。

“秋辞，对不起，你出来吧。”他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扶着一棵树，身子不住的打着冷颤，他好冷啊。

现在已经是初春的早上，姜凌凌只穿着一件棉质短袖睡衣和睡裤根本没法御寒。

“秋辞？顾秋辞……”

“原来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哈哈哈！”

“可是，我那么相信你，我把一切都给了你啊。”

姜凌凌难受的喘不过气，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摸索着，终于来到了盲道。从前向来不懂修建盲道作用的他现在却深深体会到它的重要性。

怎么办，他逐渐有些迷茫。

——顾秋辞不要我了。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刚才男人说的话。然后笑着想，那昨晚算什么？明明他很舒服他被伺候的很满意，现在看来都是假象。顾秋辞只是在利用他的单纯好骗，一步步设置陷阱然后网住他，最后一网打尽让他没有栖身之地。

“可是你说过的，会照顾我一辈子。”他喃喃自语，然后哭了。

悄无声息地眼泪最不值得同情。

姜凌凌突然想通了，他当时自杀未遂时，顾秋辞一定是遗憾多于心疼吧。遗憾的是自己没有死，心疼也只是心疼姜如意罢。

都是误会。他从来没有针对过那个人，他虽然不承认那是哥哥，但是没有说过一句不尊重姜如意的话，为了避嫌都没再见过他。

只是，他的心爱之人，他的顾总，却一直都被那人死的冤枉蒙蔽了双眼，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不对。

是啊，早该知道情深不寿，三人中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他自己也是，怨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