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话 芳草

城外木屋，那位美人儿坐在木凳上，疾跑之后的缺氧感很是难受。眼圈微红，嘴唇微启，感觉再不多呼吸几次就再也没机会了。

来悦从外面的井中提了一桶水，烧开，将自己和那人的衣服放进了一个盆里，又把桑若的衣服单独放进了一个盆中。没洗，就让它这么泡着，血可不是这么容易洗掉的。

桑若从另一件屋里出来，脸上的污浊已然不见，在美人儿边上坐下，为他倒了杯茶水，那美人儿看着他出了神。此时桑若换上了截然不同的衣裳，一袭红衣，好一少年郎。

之前平日确实有很多姑娘偷偷瞧桑若，其中也有不少地坤，虽知道桑若是一和仪，却耐不住这张脸的俊秀。不过，这么赤裸裸看的，桑若是第一次遇见。

“咳……这位，唔，公子，不用这么看着我吧。”桑若喝了口茶，冲走进来的来悦扬扬下巴。

“我本是准备进京赶考的，哪曾想第一次进京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说着说着哭的更厉害了，桑若纳闷，怎么看眼前这个美人儿都不像是和科考沾边的人，反倒和头牌的气质挺接近的。

来悦凭借多年和桑若生活的了解，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直接帮他表达了疑惑：“科考？”

听到这两个字，芳草眉间闪过一丝无望，低声接着把自己的故事补充完了。

芳草的母亲是他们家乡有名的艺妓，当初一书生途径此处，两人就因一次对诗看对了眼，郎才女貌，干柴烈火，就这么有了芳草。

那次之后，书生说要来赎她，她信了。

直到芳草在红秀院里出生，他都还没回来。不甘心，也不愿相信书生会欺骗她，芳草的母亲一直自我麻痹自己他会来，一直等。

忽的一天书生回来，带回来的是一句自己父母不同意自己娶一个青楼女子，这次来就是为了带着她跑。

心爱的人为了自己居然和家人闹掰，芳草母亲被深深的感动。赶紧收拾完重要的东西去找他一起逃，却发现书生不见了，连带着自己首饰盒里面玉镯也不见了。

这才反应过来，书生从一开始就是听说她祖传的珠宝冲着这镯子来的。于是，从小芳草的母亲就给他说，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以后高中，除尽世上恶人，把他们关进大牢，永世不得翻身。

芳草逐渐长大，一直在帮母亲需找那个玉镯，天下之大，这可往哪里找？幸好，上天眷顾，偶然一次去当铺当簪子买书时，看见那里围了很多人，芳草本不准备去凑热闹， 却听见那人说了句“这玉镯一看就是绝品，一定卖得很贵”。芳草听言挤了进去，依稀记得母亲画像上的手镯，就是这个样子。

为了不让人买走，悄悄塞了店铺老板一点银子，让他留下，他很快就拿钱来赎。

这镯子对芳草的母亲来说，是个传家的宝贝，可对芳草来说，这就是祸害的开端。

母亲生下芳草不久就思念成疾撒手人寰，徒留芳草一个人苟活。母亲的病逝给了芳草沉重的一击，离世前母亲抓着芳草的手，叮嘱他一定要找回那个手镯，不要让她下了黄泉还不敢去见她的父母。

庆幸母亲给芳草生了个地坤的身体，为了活命，不得不把自己搭了进去，转身走进红秀院，才得了个生的机会。

终于凑齐赎身钱，从那里面脱了身，想好好念书，再完成母亲的愿望。

边读书边赚钱对芳草来说很是困难，住的地方也只是红秀院后厨旁的小屋，运气好的话可以和公子一起睡一晚，享受一下柔软的床。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了下来，又被人带来了皇都，开始了第二次的颠沛流离。

说完，芳草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不会想要科考的人啊。其实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儿，毕竟是在那种地方长大的人，家里世代都做皮肉生意的，是阴沟里的老鼠，永远上不了台面，死了都被人嫌弃脏了土。”

这埋怨而又无奈的语气让来悦不由的皱眉，桑若也没再慢慢品茶，朝来悦望去，正好迎上对方的眼光。

来悦从口袋里拿些银两放在桌上，桑若说道：“今日出门急，还买了些其他东西，剩下的没多少了，这些你就先拿着。若没地方去，就先在这儿住下吧，东西我会让来悦帮你置办的，如果你有心情，你也可以自己去。只不过科考的事儿……”

芳草以为自己说了这些话肯定会被嫌弃，被赶出去，眼圈再次泛红，哽咽着：“不不不，怎会呢？科考我本就不奢求，我的身份也上不了台面，东西我自己来就好，不用劳烦韩家二哥儿了。”

桑若笑了下，点都不疑惑芳草是怎么猜出自己身份的。来悦见两人聊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带着桑若回去，不然真的会被活活刮掉一层皮。

“韩家二哥儿不是他们说的风流人物。”

这是两人走的时候芳草给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在桑若耳边回响了好久，发了一声闷笑。

晏府。

送走了所有宾客，晏夫人绕去了溯沚的房间，轻轻扣门，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母亲来大可不必敲门。”

推门走进，望见桌上的吃食一口未动，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取出一碗长寿面，把冷了的菜全部放了进去。

溯沚放下手中的折书，绕到桌前：“这些留给下人做就行，母亲不用这么操劳。”晏夫人知道溯沚是心疼自己：“没有的事儿，你父亲生辰，为自己的夫君和孩儿下碗面都不行？”

“母亲当知孩儿不是这个意思。”碗中静静躺着白白胖胖的面条，看着就很劲道，应该是手擀出来的。面上摆着青菜，配上点葱碎，几滴香油，一碗清水面，在晏夫人的手中似乎生了花。

溯沚从小都喜欢吃晏夫人做的饭，家里的厨子都是晏夫人手把手教的饭菜。溯沚不紧不慢的吃，晏夫人也没催，直到将碗里最后一个面条咽下，晏夫人才开口调侃：“吃这么慢，面都软了，母亲久了不做手生了？”

溯沚将空碗放进食盒，翘翘嘴角：“母亲又在拿孩儿玩笑了。”

晏夫人从小就喜欢逗溯沚，小小的一团，孩子心性，爱笑更爱哭，动不动眼角就挂着泪珠，惹人心疼，又甚是可爱。

自从念了学，溯沚就越发成熟，哭也不哭了，当上了这所谓的丞相，就连笑的都少了。今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让溯沚笑了。

“今日怎的如此开心？”晏夫人像往常一样唠起家常，溯沚直言不讳：“有个看对眼儿的，不知他看不看得上我。”

晏夫人惊讶，这像是自己孩儿说的出的话吗？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了？“怎会有人看不上年轻有为的丞相。”

溯沚似乎笑想到了什么，笑意更深，嘴上卖着关子：“他，心气比天还高，坏事做尽却让人讨厌不起来。貌美却不女气……”

女气？

“……眉宇间藏着高远抱负，玩世不恭却通晓世事，他的好真的藏都藏不住。”

这番话一出，晏夫人以为溯沚被人附身了，在朝堂上以一挡十的丞相荡然无存，她面前的只有一个心念爱人而求之不得的小公子，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孩子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哪家仙子呢？”

“不是女娇娥，是位男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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