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断裂

乾岭岛。

　　鱼音被困在神月内的乾岭岛中，这里一片荒芜，周身泛着幽蓝色的玄光，岛屿一望无际，鱼音昏迷在岛中央，蜘蛛在她身上爬来爬去，鱼音不省人事，没能再将靖沉收在囊中，靖沉便跑了出来，小腿蹬了蹬鱼音的脸庞，试图将她唤醒。

　　乾岭岛上落下一青衣仙子，体态纤细且瘦弱，女子凤眼瞧着昏迷的鱼音，“你的主人受了伤，我需为她疗伤。”

　　靖沉本不想让生人靠近鱼音，可主人自入神月后红衣早已被灼破，手臂脖颈皆被烫伤，靖沉见青衣女子没有要伤害自己小主人的意思，便从主人身上爬走。

　　女子将鱼音半扶起，为她运功疗伤，不久，伤痕愈合，衣衫变为原来的样子。

　　鱼音躺在女子怀中，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眼，见到了同为神月残魂的蒲柳仙子。

　　鱼音咳了咳，蒲柳仙子将她扶起，看着许久不见的故人，蒲柳仙子美眸含笑，“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太久了。”

　　鱼音与蒲柳皆为神月残魂，本是一同在神月内守着乾岭岛，可自月神将鱼音诞下，神月一缕残魂入鱼音体内，只剩蒲柳一人。

　　鱼音自成年后自己的身世记忆被月神唤醒，鱼音自然也记起乾岭岛上的一切。

　　“楚黎，自你离去后，乾岭岛已许久没有生气了。”蒲柳仙子道。

　　鱼音早已对这名讳淡忘，她是乾岭岛上同蒲柳仙子一同守着神月的楚黎仙子，如今她早已是月神女儿鱼音。

　　“你动用神月之力保护神界，修为大损，楚黎，你终归是属于乾岭岛，属于这里的守护仙，六界经历一遭，也是该梦醒了。”蒲柳仙子将鱼音碎发整拨，摸着她的脸庞，似母亲等来了女儿，鱼音苍白一笑，“蒲柳姐姐，我在神界遇到了一位上神，他对我很好，他还在等我回去，还有我的朋友，至亲，他们都在等我…”

　　蒲柳摇摇头，“那些只是你的梦，真假难辨，你是我的楚黎，你只属于这里。”

　　靖沉听不下去了，摇身一变成为白衣清秀女子，“你胡说，小主人她是鱼音，不是什么楚黎，她爱的人在神界，她不属于这里！”

　　蒲柳仙子仙袖一挥将靖沉虚打在远处，靖沉重重一甩，“啊…！”

　　“这般放肆！”蒲柳仙子美眸瞪着，怒火燃起，鱼音抓住她再欲施法的手，将靖沉收了起来。

　　“姐姐，我知道我出不去了，只不过是有些念想而已，我不后悔，我救了神界，救了他…你说的对，我是楚黎，是乾岭岛的仙子。”鱼音道。

　　蒲柳换了眼神，怒气渐消，“我们又可以像从前那般在一起了，我们一起修行，一起留在这里。”

　　蒲柳对自己的情谊很不一样，蒲柳喜欢自己，这种喜欢，鱼音感到窒息。

　　神界。

　　“徽镜我给你放在南水阁了，这法器异常珍贵，你用完得赶快让我交到天族。”梨桦上神道。

　　玄麟谢过梨桦后，带走徽镜去了金颜阁。

　　山隗靠在络司命肩头，天晴艳阳当空，二人紧紧握着手。

　　山隗爱上了络司命，络司命也爱上了山隗，二人约定终生，不离不弃。

　　“玄麟上神？”慕应欢瞧见熟悉的面孔落在金颜阁内，络司命也急忙松开手，“你好久没来了！”慕应欢高兴的跳起来，随后又瞧瞧身后，“鱼音呢，她怎么没来，我好想她。”

　　玄麟听到鱼音二字有些难受，随后见南宫北冥走了出来，“玄麟？”他又惊又喜，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玄麟的肩膀，“我听说神界与矖族开战，神界胜了…”从北冥星君的面上完全瞧不出任何气愤，皆是喜悦与开心。

　　玄麟也像往常一般带笑，“是啊，矖族被灭，幸好我活着回来了，否则就不能和你喝酒了。”

　　南宫北冥笑着点点头，“是啊，我听说矖族兵力众多…不知神界是如何对抗矖族取胜的，真是厉害！？”

　　玄麟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和南宫北冥一样，他只是拍拍南宫北冥的肩膀，“我们进去说。”

　　二人进了阁内，玄麟背着南宫北冥，心下麻烦得很，闭了闭眼，转身恢复如初，南宫北冥笑了笑，“我去取酒，你等着我！”

　　玄麟点点头，“好。”

　　南宫北冥走了出去，急忙吩咐元坤将祭坛掩盖，“玄麟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元坤点点头，二人反向而行。

　　玄麟望着熟悉的金颜阁，见南宫北冥回来，二人寒暄良久，像以前一般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北冥有意将玄麟灌醉，玄麟假意醉酒，“我要去…方便一下…”

　　南宫北冥开怀大笑，叫来慕应欢，“扶着点玄麟，不要让他栽了跟头。”

　　二人又是一笑，慕应欢扶着他，玄麟看着慕应欢，仿佛将她当做了鱼音，一瞬又清醒过来，“不用了，我自己去…”

　　再次回到阁中，南宫北冥玩着酒樽，心下也是思绪万千，玄麟悄悄走了进来，将徽镜变在南宫北冥身后，自己走到桌前坐下，“接着喝！”

　　南宫北冥笑笑，“今日喝了太多了，玄麟，今晚留在我这里，咱们明日，继续！”

　　徽镜聚集仙气，缓缓悬在北冥身后，他浑然不知，因为玄麟早在他没留意时，在酒里施了法。

　　南宫北冥自己醉了，徽镜内仙气缓缓流动，玄麟仰头饮尽，放下酒樽，抬眼看徽镜。

　　徽镜中变出一只凶猛的上古凶兽——狰。

　　起风了，半开着的窗外柳树依依，随风轻动，门外慕应欢与山隗嬉闹，“不许骗我，我们可是好朋友！”

　　好朋友…

　　徽镜消散，北冥红着脸趴在桌上，玄麟此刻犹如如梦初醒般定格在椅上，没有丝毫情绪，也忘了身处何处。

　　“玄麟…”南宫北冥见玄麟出神，叫了叫他，“看什么呢……”

　　兀山内关押着侵犯六界的饕餮与裂天兕，狰在大战时侥幸逃脱，他变为南宫北冥，受世人尊重，然他面前坐着的，正是昔日的敌人，应龙。

　　玄麟忽然笑了，低下了头，他一直笑着，北冥也跟着笑，真是讥讽，他们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啊……

　　如今竟然可以坐在一起，彼此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成为了难得的挚友。

　　玄麟撑着额头苦笑，另一只手早已死死握拳，青筋暴露，此刻难以言喻。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将酒喝完。

　　真的是他与矖族联合攻打神界，真的是他炼制了血金人，让自己的姑娘祭了神月，他是狰，他是应龙，玄麟知道了他的身份，然北冥，还不知玄麟的真身。

　　玄麟修为高，没有发现北冥的妖气，唯一的办法便是将自己妖骨剔除，他可真是恨啊。

　　他隐藏的极好，谁都没有发现，玄麟也没有，他们终究是敌人，北冥骗了自己，骗过了所有人。

　　他能借兵给矖族，如今又得到成仙，想必现在的修为与玄麟不相上下，玄麟没有当下拆穿他，只说了一句，“你好自珍重，我先走了。”

　　孤单的玄衣走在风里，他是孤寂的，发生了太多事，玄麟好想睡一觉，睡到鱼音回来，北冥还是那个北冥，他还是借着来看北冥的名义偷偷望着鱼音，真想回到初见鱼音的那个晚上，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是最好的。

　　兀山内，饕餮与裂天兕终是冲破结界，将青泽打成重伤，逃了出去。

　　凶兽出逃，神界感知到了异动，天帝急忙将仙书发往各处且召诸神入神界。

　　北冥成功了，千年的解救，终于把战友救了出来，饕餮与裂天兕幻化成人，藏匿于人间，他们功力大损，现下要找到北冥好生疗养，待来日重现战场。

　　玄麟没有回神界，饕餮与裂天兕的逃脱，于他而言不过是不痛不痒的雪上加霜。

　　凶兽隐藏的极好，是不会被轻易找到的，青泽被带回神界医治，天帝见玄麟迟迟不来，便派梨桦下凡寻找。

　　他的内心一直在战斗，一是他的挚友，二是神界，玄麟感到头要炸了，坐在无名的山峰顶上遥望着玄月。

　　“你怎么在这儿…”梨桦落下，寻着他的气息找到了玄麟。

　　玄麟也会有无助的时候，他并非事事都能处理得当，他也需有人来解开他的心结，安慰他，照顾他。

　　旁人找玄麟帮忙，找玄麟疏解，都已习惯，却忘了玄麟也是需要有人来照顾，安慰的。

　　“你都知道了吧，兀山凶兽逃走了。”梨桦无奈，玄麟更是不答复。

　　漆黑的夜，将他的玄衣融为一色，玄麟只是问梨桦，“昔日的敌人会成为挚友吗？”

　　梨桦皱眉，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他此时显得很无助，在他印象中，玄麟并非这样，“不会。”

　　北冥的事还需禀报天帝，玄麟知道，只是他不想，他是有私心的，任谁都会有私心，他真的不想。

　　“怎么了？”梨桦问道。

　　原来今晚与北冥，是最后一次在一起饮酒了，他该怎么办，鱼音若在，她若知道自己的师傅竟是凶兽，她又该如何面对，如何劝他…

　　最终，玄麟将徽镜交给了梨桦，梨桦定睛一看，踉跄后退一步，“狰…你竟然拿它照出了狰…那只跑了的凶兽……是谁？！”

　　玄麟终究是选择大义，选择了神界，将他与北冥的情谊，就此了结在这里，“南宫北冥。”

　　这四个字，他说的那样熟悉，今后只有陌生了。

　　梨桦难以置信，险些将徽镜掉地。

　　“是他…饕餮与裂天兕定是去与他会合了，我得快些回禀天帝……南宫北冥真是隐藏的好啊，你是怎么怀疑他的…？”

　　玄麟没有回答，只是无力说了一句，“你快回神界吧。”

　　梨桦点点头，将徽镜收好离开了山峰。

　　玄麟与北冥，是敌人，是挚友，是谁都比不过的好友，这件事事关重大，玄麟没有自行了解，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轮到自己身上，他才明白自己也会陷入迷局。

　　金颜阁内，饕餮与裂天兕见到了南宫北冥，北冥很快便酒醒了，“太好了，不枉我这千年来的努力，待你们疗好伤，我们再并肩作战！”

　　南宫北冥转身，欲关上阁门，这一关，他知道，自己与玄麟，再也不会坐在一起畅聊了，他的挚友，自此，将要和他在战场对峙，成为仇敌，“玄麟，对不起。”

　　南宫北冥流了一滴泪，这是他的真心话，风起，他将阁门合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