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决

五日后，先帝的忌日，皇陵断壁残垣的记忆刺痛着楚文帝，所以他决定在楚祠宗庙里祭奠。

　　苏慕寒用刀划开脸上的假面，慢慢揭下这张顶了十五年的脸，露出了真容。自己的这张脸已经十五年未见天日了，一条条细纹清晰可见，鼻梁间一道斜贯左右的长长的伤疤格外醒目。她摸着自己的脸，抿抿嘴角，似笑非笑。此刻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她要让这张脸正大光明的活在阳光下，她要从伪装的苏慕寒做回最真实的景轩。

　　景轩准备妥当后，将一件浅紫色的官服拿给穆凌阳穿上，和他一同进宫站在皇亲国戚之后，与朝廷要员们陪祭。

　　皇家祭礼，要员们的注意力都在祭台上，几乎无人注意到他们的不一样。

　　正当楚文帝率众皇子，公主祭香完毕正要起身时，景轩带着穆凌阳从侧面台阶走上祭台，景轩一边走一边高喝道：

　　“皇爷爷，孙儿景轩前来祭奠！愿皇爷爷在天之灵护佑大楚国祚绵长！”

　　这一喊，听得台下众人议论纷纷，亦是惊得台上的楚文帝回眸紧紧的盯着二人。景文宣虽知道她早晚要与陛下做个了解，只是没想到她会选在此时此刻。

　　景轩带着穆凌阳一步一步走到祭台上，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跪下行祭礼。行罢祭礼，二人起身将目光齐齐投向楚文帝。

　　楚文帝万万没想到景轩竟然还活在世上，现在竟还站在自己和朝堂众臣面前，惶惶的伸手指着景轩道：

　　“你！你！你是景轩？”

　　景轩冷眼看着他心虚的样子，嘲讽道：

　　“怎么，才十五年没见，陛下就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您的侄女景轩啊。”

　　楚文帝被她的话吓得向后退了半步，景轩又指指身旁的穆凌阳说道：

　　“他，陛下也不陌生，他是大将军穆之凌之子穆凌阳。也是陛下您看着长大的。您可还记得？”

　　楚文帝看着二人，又问道：

　　“你们想干什么？想杀了朕，为为你们的父亲报仇吗？”

　　景轩和穆凌阳脱下身上的官服，露出了里面当年自己的战衣。景轩又从胸中取出一封信，夹着信审视着楚文帝，轻轻地说道：

　　“陛下误会了。我这里有一份欧阳唯歌的口供，她供述了当年睿城军逆案的全部真相，想请陛下帮我辨辨真伪。我这就念与陛下听。”

　　景轩展开信，正欲宣读时，被楚文帝喝断：

　　“不，不要念，朕不要听，朕不要听！”

　　景轩回眸瞥了一眼楚文帝，从官服中取出厚厚的一打，对着台下众人抛洒下去，顿时一张张供词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被众人捡起，看了起来。

　　景轩看着阶下满朝文武，说道：

　　“既然陛下不愿意听，那就请各位大人，代我将当年的真相告知陛下吧！”

　　看到供词的文奕君等刑部众官员，上前道：

　　“陛下，此案当年轰动一时，案卷也有诸多疑点，今日真相昭然若揭，还请陛下明晰冤情，顺应天理，下旨重审睿城军逆案！有罪或有失者皆因按律法予以追究！以安忠魂民心！”

　　文奕君说吧，身后刑部众人附道：

　　“臣附议！”

　　景文宣此刻也站出来对楚文帝道：

　　“父皇，儿臣附议！”

　　楚文帝有些绝望的看着景文宣，质问道：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吗？啊！”

　　楚文帝又狠狠的看向景轩，问道：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景轩的剑从腰间出鞘，她细细摩挲着剑锋，答道：

　　“陛下敢不敢跟我赌一局？”

　　“赌什么？”

　　景轩抬眸看了看常政殿的高屋建瓴，说道：

　　“陛下与我就在这殿瓦上交手，谁先落地，谁就输了。若陛下输了，便重审此案，若我输了退出江湖，从此隐姓埋名。如何？”

　　楚文帝转身从林文陌腰间抽出佩剑，坚定回答：

　　“好啊。”

　　紧接着二人飞上常政殿的瓦顶，开始了一番刀光剑影，拳交往来的较量。楚文帝毕竟不再年轻，应对景轩毫不相让的进攻，三招过后楚文帝在保持平衡的同时已是疲于招架。景文宣看着这场对决，心中五味杂陈，一个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一个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他们两个都输不起。而穆凌阳此时更希望景轩可以放下仇恨，与他浪迹江湖。在交手的某个瞬间，楚文帝好像回到了过去，他仿佛又看到当年景轩仗剑练武时的模样，一时恍惚，脚下躲闪不及向下跌滑。景轩见状眼疾手快的站定，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随后景轩将他拉了上来，之后便与楚文帝一同回到了祭台上。

　　胜负已分，楚文帝摘下发冠，用手中的剑削去了自己一半长度的头发，对景轩说道：

　　“你赢了，朕会履行承诺重审重判昭告天下。”

　　景轩看着此时披头散发的楚文帝，淡漠的点点头道：

　　“很好。今日之后我不会再站在朝堂上，等到旧案昭雪的那一天，我会离开京城的。”

　　说完，景轩收剑入鞘头也没回的走了，林文陌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拦下她，向阶上的景文宣深深望去，景文宣正欲上前挽留，却见景轩挣脱开林文陌的手，与穆凌阳走了。楚文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手中的剑应声落地，怔在原地嘴里呢喃着三个字：

　　“对不起……”

　　报仇易，释恨难。也许放下就是最大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