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难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客卿苏慕寒举荐陵王查案有功，朕心甚慰，今特委任为兵部尚书，即日起接管兵部一应诸事，钦此。”

　　“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次日一早，宣旨太监便来到寒苑宣读圣旨，不过这封官进爵的旨意按照惯例都是在上朝时，或者承蒙陛下亲见方可得以加封像今日这般皇帝亲自命人将旨意送达的还真可谓是史无前例。不禁让人感叹这位皇帝可真够任性的。

　　“什么？方才皇帝陛下亲自命人送达了加封旨意？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位堂堂泉雎阁阁主竟也受的如此功名利禄。这位皇帝陛下也真是独具慧眼啊，你明明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怎么也应该是个什么礼部，户部尚书，可是呢，却偏偏封你做个兵部尚书，唉！你啊就自求多福吧！”

　　“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只是让我管理一些军需粮草，军饷以及大楚近来各地方军中事务罢了，又不是去亲自上阵带兵打仗，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慕寒见墨冰对自己这个全新的身份神乎其神，天花乱坠般的将其缺点无限放大，倒让苏慕寒有些忍俊不禁，心想:皇帝不急太监急，你着的这是哪门子急啊？

　　“这还不够糟糕吗？你想想看，以你在江湖中的威望和智计，如果朝廷想要招揽你入之仕的话，那起码也要是个宰相吧，这可倒好，才区区一个兵部尚书，这可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墨冰一本正经的说道，似乎她对仕途之道十分了解。

　　“墨冰，你并不是我，不要替我做判断。”

　　苏慕寒听她此言，顿时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墨冰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欲言又止，觉得他这样做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又不是他，不知道他在朝中争得这一席之地的目的何在，又岂能对此妄下断言，自己方才的言论的确过于鲁莽。

　　继日一早，苏慕寒身著一袭黑紫色长袍官服，一顶青黑色乌沙帽。缓步步出寒苑大门，登上了停靠在门前的一乘青布小轿，缓缓往宫城方向走去。

　　“那个人不是苏慕寒吗？”

　　“是啊，是啊，他怎么会在这儿？”

　　“听说昨天是陛下亲自差人将这委任旨意送到他的府上去的……”

　　“看来这个苏慕寒的来头还不小啊？”

　　苏慕寒刚刚走进常政殿内，便听得殿内众人一片议论纷纷，此刻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官场老手，定是想给自己这个新官一个下马威，可是他们却忘了，这新官上任还要烧三把火呢！到底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也并非等闲之辈，不是他们想惹就能惹得的，若镇不住这点小场面，何谈匡扶新君之大业。

　　‘哼！这帮老油条，也是时候动动你们的位子了。’

　　苏慕寒想着。

　　自苏慕寒进来后便没有理会这纷杂的人声，只是默默的站在大殿一侧的角落，静静的看着殿上人们一一寒暄的虚礼，如同过眼烟云，仿若在等待着一场重头好戏的开场。

　　“陛下驾到——”

　　随着司礼官的高声唱呵，众人自动分化开来，站成两个阵营。苏慕寒如今的身份是兵部尚书，而兵部是太子手中的重权要部，苏慕寒自然就站到了太子的阵营中。

　　随着一阵脚步声的响起，如果听声音的话，走进来的应该有五个人，走在前边的是当朝皇帝，阳寿已是知天命之年的楚文帝，伴其左右自然是太子和宁王，走在三人身后的是陵王景文宣，虽有权参与朝政，但由于位份相比太子和宁王来说还是太过低微了些，自然要随行在三人身后，以示敬意。走在最后的应该是禁军大统领林文陌，护送圣驾从养元殿一路来至常政殿。

　　当楚文帝从苏慕寒身边走过时，苏慕寒的神情突然一阵恍惚，楚文帝虽已是知天命之年，可脸上的刚毅依旧，仍保持着当年的意气风发，不知为什么，苏慕寒此时依稀从楚文帝的脸上看到了他当年下旨诛杀睿城军时的心狠手辣，和那份赶尽杀绝的决心。

　　待到楚文帝登上殿中石阶，落座于龙椅之上时，阶下众人一齐躬身行国礼，苏慕寒恍然回神，于众臣一同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平身吧。”

　　楚文帝坐在龙椅上，开口示意众臣平身。

　　“谢陛下——”

　　众臣闻言起身，恭敬肃立。以正朝堂之威严。

　　这一切欣欣向荣，朝政清明的样子，只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这几年，太子与宁王夺嫡之争日渐如火如荼，耗费大楚国力，将朝堂搅得一片风雨飘摇，文臣不思政，武将不思战，纷纷在揣度圣心上意，选主择路。

　　苏慕寒原本以为楚文帝一定会在此时提及自己，可是最终没有这样做，就仿佛昨天没有将委任旨意亲自送到寒苑一样，仿佛殿上根本没有苏慕寒这个人的存在一样，似是在刻意的给某人某种暗示。

　　在楚文帝示意众臣退下后，众臣行毕国礼，纷纷退出常政殿，各自打道回府。

　　“没想到这个苏慕寒升的这样快，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从一个小小的白衣客卿一步升至兵部尚书这等要职，他的运气可真好！”

　　“此人晋升的如此之快，想必幕后必有高人操控，或许他的晋升与秦安泉的案子有关系，这件案子的真相也许他早就知道，日后我们刑部在兵部也讨不来什么好处了，此人已被太子殿下揽入麾下，相比日后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未必会通报陛下，倘若此人……，你马上派人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请她斟酌裁断。”

　　从常政殿出来，望着苏慕寒的背影，刑部的一名主司，便在絮絮叨叨的抱怨。刚说道一半，便被严岳打断，此时严岳心中不禁疑虑，陛下近来对亲安全的案子已不再过问，人死了也只是气在一时，也不再继续追究，不知是真知道礼真相还是另有隐情，不过案子已由陵王审结，应该不会？不对，陵王主审是苏慕寒向陛下举荐的，苏慕寒想必对此事已是了如指掌。案子虽然结成了铁案，但是陵王此时也说不定还在暗中调查，若是在此时的风口浪尖上，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那么谁也不敢保证苏慕寒不会将此事禀报圣上。自己一时间也无从决断，只好将此事交由皇后娘娘做最后的抉择。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启禀娘娘，太子殿下回来了。”

　　“请他进来吧。”

　　“是。”

　　正乾宫内，欧阳皇后还和往日一样，在正乾宫读书，赏花，偶尔去到花园散步。周而复始，由于自己是正宫皇后，自然有掌管后宫一应诸事之责，不过这素日里后宫相来相安无事，倒也清闲。虽然已过四十岁但看上去让是风华绝代，仍可见当年的俊貌美绝。

　　“儿臣参见母后。”

　　太子走进正乾宫正殿，向欧阳皇后恭敬行礼。

　　“起来吧。”

　　太子是欧阳皇后和楚文帝唯一的儿子，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二，仅次于陵王。自十五年前陵王被废后，一举拿下东宫之位，名正言顺的监国理政。皇帝的恩宠更是一日胜过一日，自己对这个孩子自然也是十分喜爱。正因如此，自己就怕将来太子会因宫中奸臣陷害，所以将自己的亲信安排在太子身边，甚至把自己的侄女推荐给太子作谋士。自己身居内宫虽无权参与朝政但是朝堂中事她还是了如指掌。

　　“母后，儿臣有一事不明，还望母后教我。”

　　“你我母子，何出此言，说吧。”

　　太子走至皇后面前，恭敬说道，欧阳皇后不由心中暗自欣喜，自己的儿子虽贵为太子，但能如此礼贤下士，何愁将来天下不平，江山不稳。但还是碍于身份，面上依旧是冷静中透着一丝慈祥。

　　“母后，昨日父皇亲封苏慕寒为兵部尚书执掌兵部一应事宜，儿臣不知父皇此举何意，不知母后有何高见？”

　　太子将近日来发生的一切事情，无论大事小情都与欧阳皇后说了一遍。

　　“哦！是吗，那既然是陛下亲封，那自然有其道理。不过你刚才说这个苏慕寒是在陛下面前举荐了陵王主审兵部尚书秦安泉贪腐一案才被封官的。此人之前就是你的谋士，现在有摇身一变成了兵部尚书，此人想必已是知道了些什么，你查过他的背景吗？”

　　欧阳皇后，慢慢起身，缓缓踱步于殿中，语气冰冷，与她的容貌简直判若两人。凤眸不时间闪过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光泽。

　　“儿臣在去泉雎阁恭请于他之前就曾暗中调查过此人的底细，不过是承袭了他父亲泉雎阁阁主的位子罢了，其他的倒也就没什么了。怎么，母后觉得……”

　　太子听皇后这话顿时有些慌了心神，这番反应不过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

　　“泉雎阁阁主？听闻此人一向闲云野鹤，性情冰冷，不爱过问红尘俗世，但是此人智计乃是天下无双，前者没有一个请得动他的人，怎么现在他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来到京城，在朝任职了呢？这倒不像是他一向的行事作风了。此人果然不同寻常，看来要试探此人就要用些不同寻常的手段了。”

　　欧阳皇后心中暗自思量，自己虽没见过此人，但是此人的晋升之快，着实令人心生疑窦，不过想到此人现已辅佐与太子这心大概也放下了一半，倒不如趁着现在风平浪静好好利用此人，等到必要时再除掉他也不迟。

　　“母后可是有了什么计划？”

　　太子见状，柔声问道。

　　“罢了，此人现已效力于你的麾下，已是大幸。万不可因为我们的一点点猜疑就使其心灰意冷，甚至转向宁王。你务必要做到用人不疑，在臣属们面前要放下你太子的架子，这样他们才能全然听命于你。但是不怀疑并不代表我们没有监视他，这几日你要把他盯得紧些，免得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到时候也好有个防备。”

　　欧阳皇后一面说着一面在心中暗自策划着试探苏慕寒的计划，语气渐转冰冷。她那颗心冰冷的不禁使人心寒，一个曾经明亮豁达的大家闺秀，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寒石心肠。不过她并不在乎，只要能得到权力，她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是，儿臣明白，儿臣定当谨记母后教诲。”

　　太子恭敬道。

　　“好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我都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说着欧阳皇后微微闭了闭眼，缓缓回身坐回靠椅上，闭目养神。

　　“是，母后好好歇息，儿臣告退。”

　　说罢太子行礼退出殿内离开正乾宫，回到东宫。

　　“娘娘，宁王殿下前来请安了。请问您是否要见他？”

　　“叫他进来吧。”

　　“是。”

　　同日晚间，雪樱宫内烛光微微摇曳，越贵妃已褪去浓妆重彩微微依靠在靠椅上，闭目养神。听到侍女前来禀报宁王来了，心知宁王向来孝顺，定不会在如此时辰来叨扰，想来定是有什么事。便睁开惺忪睡眼，危襟正坐。虽已退去浓妆，但依旧实现的端庄美绝。那双眼眸虽已渐露疲惫之色但依旧是眸光幽幽深不可测。

　　“儿臣参见母妃。”

　　宁王进殿后躬身向谢贵妃行礼。

　　宁王是谢贵妃与楚文帝独子，在众皇子中排行第四。按理说本无夺嫡资格，可是宁王未曾明确表示不参与夺嫡，但却也未曾表示参与夺嫡。虽是如此但是朝堂之事他还是了如指掌，功劳自然也要与太子争一争高下，在朝中看似势头远远不及太子，可是这暗中竟有群臣俯首，表示愿以辅佐。竟还在太子的阵营里成功的安插眼线。虽然太子早就知道朝中大臣看似中立可是暗中却早已听命于宁王，但是眼线这件事太子至今竟毫无察觉，不得不说宁王的消息还真是封锁的严密。

　　“起来吧。”

　　谢贵妃仍不改往日雍容大度之气，但此时面上已然露出一丝慈爱的浅笑。

　　“母妃，父皇昨日已亲封苏慕寒为兵部二品尚书。不知母妃对此事有何高见？”

　　宁王将今日朝堂之事向谢贵妃禀报道。

　　“此事本宫倒是有些耳闻，听说这个苏慕寒在此之前是太子的谋士，听说还是太子亲上泉雎阁恭请于他才将此人揽入麾下的。这兵部可是太子在朝使得最得心应手的一部了，这苏慕寒继任兵部尚书，接手掌管兵部一应事务倒也是自然的事了。不过这苏慕寒之前不过是个白衣客卿罢了，只不过是那日朝堂上举荐陵王主审兵部尚书秦安泉贪腐一案才有如今的地位。莫非苏慕寒辅佐太子是假，匡助陵王是真。那么，皇儿是想折断太子在军中唯一的支柱，皇儿可是有什么计划？”

　　谢贵妃一听近来朝堂之事，心中早已明白了个大概，后细细一想，便不由心中暗喜，眼见着太子马上就要载个大跟头了。

　　“是，儿臣心中已有一计。”

　　宁王皎洁一笑，眸中充满了虚伪，狡诈。

　　“儿臣联合安插在梁国的眼线，内应，上书梁国国君，以平定两国边境动乱为由兵发梁楚边境，到时儿臣自会上书父皇，请旨命苏慕寒率军出征边境平此叛乱，到时只需些许手腕何愁苏慕寒不死，太子不倒。”

　　宁王说着，眸中闪过一丝厉辣之色，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奸邪之笑。

　　“皇儿此计固然高明，可是这毕竟，太过于冒险了些，万一要是失败了，这可并非是个小罪过。”

　　谢贵妃觉得宁王的计划虽好但终究是冒着叛国罪的风险行事，万一失败了，那可是要株连九族实行连坐之法。自己身为贵妃，育有皇子成年，就算自己放弃了这尊贵之位，也要为自己的儿子想想，万不可因为了折断太子的臂膀就将自己的前程和身家性命做赌注，到时恐怕后果难料……

　　“母妃放心，儿臣此计一定能成，若是失败了，儿臣定不会让母妃受此事牵连！”

　　宁王见谢贵妃有些迟疑，似是在权衡其中利弊，得失。宁王便跪行跪拜之礼以祈求谢贵妃同意。

　　“好，本宫同意。只是皇儿此事事关重大，万望小心行事。”

　　谢贵妃见状，不由得心软了，她决定为了皇儿的未来自己这把老骨头也该为他做些事了，毕竟在这宫墙之内，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愿意去帮助他呢？朝中有太子压制，而自己在这后宫中又不免要受皇后制裁，现在太子和皇后都盼着自己和宁王能够死的早些。为今之计，还不如就此奋力一搏，夺得这一席之地。

　　“是，儿臣定当谨记母妃教诲。时辰不早了，母妃请好生安歇。儿臣告退。”

　　宁王说完躬身一礼，便缓步退出了雪樱宫。谢贵妃望着宁王那在夜色中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叹息时光荏苒，人心越淡。回想自己初入宫时是何等的天真烂漫，春花开谢都会使自己黯然神伤。可是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使自己变得工于心计，心寒如冰。这一切又是何人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