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了一跳。”
安可儿眨了眨眼,然后眼睛圆睁,偏着头表达疑惑。
我才吓了一跳——在玛丽这么思考以前。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安可儿平安无事啊啊啊啊啊啊喔喔我差点就要心脏病发作了啊可恶!”
身旁的直人就已经朝安可儿扑过去,发出激动的呐喊。
“——!爸爸,我不要你死!”
安可儿似乎把那句话当真,更加用力抱住直人,但直人继续说:
“你放心,我不会死了!而且琉紫也平安无事,不然我真的是担心得差点昏过去了。”
“……是安可儿害的吗?安可儿,是坏孩子?”
“不,你是超棒的好孩子喔!因为爸爸没死都是托安可儿的福啊!要不是安可儿保持运作,爸爸咸许真的会烦恼要不要去死啊!”
“……?明明是安可儿,害爸爸差点死掉的,托安可儿的福?……?”
看着上演这种对话的笨蛋与自动人偶——玛丽却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是,怎样?
难道她们承受住电磁脉冲了吗?
那股磁场可是将哈尔达那具——布列格次次世代军事用义体的防磁功能贯穿烧毁了呀!
事到如今还要因她们而吃惊,难道是很不识趣的行为吗?不,不对——假使真是这样,为什么直到刚才都停摆——不对,不对不对!更重要的是,刚才这个笨蛋说了什么?
“——直人,你刚才说安可儿保持运作……?”
“咦?对啊,她一直都保持运作喔。所以我才及时打消自杀的冲动。”
直人彷佛在说理所当然的事一样,继续说:
“我想既然安可儿保持运作,那么琉紫浑身发烫应该也有某种理由才对,但是没有确切证据,所以我一心想着得快点做些什么才行,着急得不得了。偏偏玛丽却拖拖拉拉……”
直人一边抚摸安可儿一边嘀咕抱怨;玛丽无视他的声音,迳自思考。
——浑身发烫的——理由……?
玛丽一瞬间即将理解某件事,但安可儿抢先一步——
“……对不起……为了因应“麻麻的状态”……呃……”
安可儿一副不清楚自己机能——应该说完全不了解的样子,歉疚地说出答案。
“进入……紧急“加热”程序?……”
————————……
玛丽拚命忍住不要昏过去。
——啊啊,对呀。的确——还有“另一个”消磁手段。
我承认我的确是忘了那个方法,还陷入混乱。
但是希望至少让我找藉口——玛丽漫无对象地乞求。
因为那个手段,通常绝对“办不到”也“不考虑”。
更遑论自动实行。然而眼前的未知物体竟然如此宣称,惹得玛丽大叫了。
“加热消磁——到达居里温度时磁性消失,这种事是骗人的吧?是怎么办到的!”
那是被称为居里定律的现象。
磁性物质加热到一定温度后,就会失去磁性。
简单说,只要加温就消磁完毕。就只是这样,极其单纯的方法。
但那是最终手段——
——不对,本来是连当作最终手段都“不值一提”的荒唐想法。
为什么呢?因为一旦加热,结果当然会膨胀、熔解。因为各零件材质不同——磁性消失的温度不同,精密机械往往会直接坏掉。
更何况是一边运作一边自我加热的自动人偶——?
本来应该会因为高温导致齿轮或导线损毁而自灭才对——不然说不通。
真要说起来,就算能够做到那种事,照理说装置应该曾经磁化停摆才对。
那么,那个加热装置究竟是怎么持续运作的——!
直人不理会独自产生疑问而苦无解答的玛丽,就只是轻声地确认:
“也就是说,只要加热就能够“ㄒㄧㄠㄘˊ”。安可儿是利用零摩擦的“永久运动装置”,持续运作并逐渐提高温度;琉紫则是将动力一口气转换为热量,结果停止运作。事情就是这样对吧?”
听到这句话,安可儿突然站起来,发出哽咽的声音大叫:
“姊、姊姊……!不行,姊姊无法自行冷却——”
“你放心,安可儿——我就如道会是这样,所以已经把琉紫移到冰凉的地板上了!”
“——爸爸好厉害……!”
安可儿瞠圆眼睛,发出感叹。
但她随即注意到直人手上的烫伤,反应骤变,悲伤地垂下眼角。
“……可是,伤口不会痛吗……?”
“哈、哈、哈!为了老婆和女儿,这根本不算受伤啦!”
直人一本正经地这么夸口,俨然就是在女儿面前逞强的父亲。
啊啊,的确是很厉害——玛丽懊恼着。
太厉害了——已经无法理解。说是脱离常轨都不为过。
——状况已经完全超过已知。
但玛丽看着那幅景象,小声低语:
“是……是啊。透过加热消除磁性——”
无法接受。
也无法理解。
但是,抛下哑口无言的玛丽,不断前进的直人他们,好像——
玛丽被空洞冷漠的感情牵着走,抓起滚在地上剩一颗头的苦艾酒。
总之,现在先做自己也做得到的事吧。
“——那么,我们就先离开这个秋叶原吧。”
玛丽一边这么说,一边将抓起的头颅——
随手——扔向烫得发红的地板。
穿过完全静止的秋叶原途中,苦艾酒的头突然大叫。
“哎呀,你还活着呀。我还以为消磁失败了呢。”
玛丽冷酷地回应嘶吼的头颅。说话的时候,脚也毫不停歇地持续奔跑。
旁边是抱着琉紫的安可儿,与跑得气喘吁吁稍微落后的直人。
跑在最前面的玛丽,腋下抱着苦艾酒和哈尔达的头。
苦艾酒讶异地说:
“怎么啦……?这是什么状况?不知何时连老兄都加入只剩一颗头的行列了。喂,幽灵小姐,你不要不说话,快解释——喂,你这混帐在做什么!”
玛丽将抱在右手的苦艾酒砸向刚好经过的路灯,要他闭嘴。
因为哈尔达的义体太重,而且重度损伤,已经没有修理的余地,所以玛丽只拆下哈尔达的头。没看到玛丽当时表情的苦艾酒虽然令人同情——
只见追上来的直人尴尬地说:
“……啊——大叔醒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倒是大叔居然真的没事吗?”
“啊?喔,是和这个败类小姐一起行动的小子吗?哈——我还真不知道是凭什么没事。总之,因为用来保护脑壳的氧气计坏掉了,或许三秒后就死了。右眼大概坏了,也不太能辨别颜色。能够对话就是奇迹了吧。如果这样叫没事,我看强尸应该叫作四肢健全的健康肉体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这颗头非常有精神。
就算玛丽锻链过身体,但两手抱着头全力奔驰还是非常吃力的运动。就算只有头部,重量也和保龄球差不多。
玛丽怀着想扔掉右手那颗头的强烈欲望,眯起眼睛。
朝阳照耀的秋叶原街上,看不到会动的东西。但是街上四处冒出火舌,似乎是烧坏的齿轮机械起火燃烧。最重要的是,连玛丽的耳朵都听得到,从先前就一直从地下传来嗡嗡的声响。
——那一定是这座都市逐渐坏掉的声音。
“话说回来,小子,我的英俊脸蛋怎样了?”
“在超老的机器人电影里面,有个※竖起大拇指沉进炼钢炉的家伙,你知道吗?”(译注:影射“魔鬼终结者2”。)
“人工皮肤熔化了吗!你这个野丫头干了什么好事——喂,这样是虐待喔!”
玛丽这次拿苦艾酒的头去擅刚好经过的护栏,然后告诉苦艾酒:
“你知道吗,头颅。给我仔细听清楚了?”
她把头拎到视线高度,瞪着苦艾酒:
“要把你扔进垃圾桶还是塞进马桶,全看我的心情。然后我现在心情差得要命,甚至认真烦恼过要不要拿你出气,就这么放着加热煮死你算了——但是拥有宇宙数一数二理性与天使心肠的我,最后还是放你一条生路。像你这种小混混应该要感激涕零,发誓效忠本小姐我才对吧。是不是?”
“但你做的事不是鬼畜和恶魔的暴行吗?”
玛丽无视直人的吐嘈。
然后,她发出彷佛就连恶魔都会觉得恐怖的温柔声音继续说:
那就是你的存在意义——听到如此断言的弦外之音,苦艾酒不爽地低声说:
“——喂,小子。我看这只母猪真的疯了吧。”
“看来你喜欢垃圾桶。还是马桶呢?”
“大叔大叔,如果你想知道是不是真的疯了,答案是YES。所以我不会害你,劝你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
“别开玩笑了,臭小鬼。哎——你冷静想想。我有权利生气吧?”
“……权利这种东西啊……是由“时间和场合”决定有无的吧……”
苦艾酒听到这句话似乎有所感触——感佩地说了:
“……小鬼年纪虽小,倒还满有见识的啊。等得救以后陪我喝一杯。就这么说定了。”
毕竟还是跑得有点喘的玛丽听到这段对话,从鼻子发出冷笑。
他们即将抵达万世桥——自古以来就被如此称呼的地点。
视线稍微往上,就会看到耸入拂晓天空的巨大影子。以直入云霄的巨大柱子为中心,巨大圆盘构造逐渐重叠,直径达数公里。
那是构成多重区块领域·东京的其他都市区块。
这个秋叶原区位于东京最下层。
从秋叶原区连接上一层区块的连结桥,就是玛丽他们现在的目的地。
(然后——)
玛丽转头。
她瞪着遮蔽朝阳,清晰可见的巨大剪影。瞪着踩烂大楼、霸占睥睨都市的机械大蜘蛛,然后说:
“你长话短说回答我。那架兵器集电磁学之大成……没错吧?”
“答案都这么明显了还要多此一问,有什么意义吗?小姐。”
玛丽停下脚步。
她当场放开右手的头,用力踩住。
“不需要耍嘴皮子。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好,不然就宰了你。”
“是。”
“很好。问题来了,那玩意儿接下来想做什么?”
“不是。”
玛丽立即抓起苦艾酒的头。
就这么毫不迟疑地朝下方的神田川摆出上肩投法的姿势。
再晚一秒真的就会直接扔进河里时,直人出面制止。
“你冷静啦,玛丽。就说了不要在安可儿面前杀人。”
“喂,小子,你愿意帮我是很好,但你的帮法不太对吧?”
玛丽一副怨愤难平的样子咕哝道:
“曾经一瞬间想要依靠这家伙的我真是蠢毙了——为了保险起见,我想问一下,安可儿有办法对付那玩意儿吧?”
如果是那个甚至追上琉紫相对机动的压倒性战斗力——玛丽这么认为,但安可儿垂头丧气地摇摇头。
“……对不起……妈妈……”
“现在的安可儿需要充填能量。你不要强人所难,叫安可儿去对付那种东西。”
直人出面保护沮丧的少女。
听到这句话,玛丽懂了。
永久运动装置——以无限热量体现出“永久运作”这件事的机械。
但可想而知的是,就算动力无穷尽,输出却有极限。
一旦消耗持续超过生产输出,就会开始消耗储备动力。
安可儿目前处于差分摆轮第一号——动力消耗量最低值,只要有发条提供的初始动能就能够永远运作。
正因为如此,安可儿才能够自动消磁。
但是——和琉紫战斗、重度损伤、修理之后,安可儿的固有机能【万华香匣】储藏的动力几乎全部丧失。
一旦加快差分摆轮,消耗持续超过输出,撑不到几分钟就会耗尽动力。
——也就是说,不能靠安可儿的力量强行解决。
玛丽摇摇头苦恼呻吟。
“至少要是能够预测那玩意儿的行动,就还有办法可想……”
“你要我说几次呢,小姐?答案都这么明显了还要多此一问,有什么意义吗?”
“你闭嘴。我真的要把你丢进河里了喔。”
“——我是说真的,自称天才小姐。线索都凑齐了。这样你还不晓得,我就要失望了喔?”
“————”
听到这句话,玛丽正要整理状况——却摇了摇头。
她承认。她现在的确头脑混乱。
事情的开端、是这颗头传送的短波通讯。
我方追踪发讯源抵达三重区,在地下发现了那个巨大兵器。
那是过去在滋贺区研究违法电磁技术的军方技师,为求生存而建造的兵器,威力足以毁灭世界。
然后我方得知,政府与三重——旧滋贺“军方”之间即将发生大规模战斗,目的是为了洗刷京都抹消未遂事件的污名。
为了阻止这件事,我方先下手为强,利用恐怖攻击预告让居民避难。
然后诱导东京“军方”的首都警备队前往地下迎击巨大兵器。
然后——这一切都白费了。失败了。
挨了足以贯穿都市区块的一击,与紧接而来的电磁脉冲,秋叶原已经一场糊涂了。
再加上现在哈尔达勉强维持生命、琉紫重度损伤机龙停止、安可儿动力不足——最后是市区磁化。玛丽完全无能为力了。
所有布局都被彻底摧毁,我方战力被连根铲除。
——到现在都还没有摆脱冲击振作起来。
(线索都凑齐了……?是指什么——不行……脑袋空转,没办法统整思绪。)
玛丽懊恼地咬紧嘴唇。
但,就在这时……
直人冷不防抬起脸。
那是先前也看过的恐怖神情——但是那双眼神彷佛断言他看透了一切。
就像要射穿目标般注视着遮蔽朝阳矗立的巨大蜘蛛,然后宣告:
“……“什么也不做”——对吧,混帐东西。”
听到直人这句话,玛丽投以愕然的表情。
但随后苦艾酒的笑声在化为末日的秋叶原响起,安可儿的肩膀抖了一下。
“哈——哈哈哈!这小鬼果然有意思!喂,小姐,你捡到了相当有趣的东西啊!”
“这是什么……意思呀。”
——又来了。
又有什么事在按照自己不知道、不能理解的理论进行。
好似焦躁的不快,让玛丽不高兴地皱眉。
只见苦艾酒心情愉快地说:
“不怎么样……那玩意儿在那里,出现在那里。这项事实本身——对“政府”来说就是最糟情况。这就像是棋盘上突然冒出皇后,出现在国王前面一样。虽然根本是耍老千——但胜负已经分晓了。”
——想不通。
这家伙和直人究竟是看到什么、感觉到什么,才做出这种结论——
“——小姐。”
苦艾酒强忍笑意地说:
“虽然这样讲很抱歉,但你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太嫩了。”
“你——”
“至于这个小鬼——什么嘛,长得这么可爱却有这种残酷的想法。你有成为杰出人渣的素质喔?”
“叫我变态我还习惯,叫我人渣就有点排斥了。”
直人不满地嘟嘴。
简单来说——苦艾酒公布结论。
“就像那小子说的,再来就等“政府自取灭亡”而已——将军了。”
目前在这座“时钟机关之星”,人类是住在巨大齿轮上。
但是,在地球用齿轮机械化以前——在旧时代国际社会占有重要地位的都市,例如先进国家的首都,或是经济市场的中心地区,是设计成和一般都市不一样的构造。
多重区块领域·东京就是其中之一。
由复数都市区块层层集合而成的日本中枢。这座复合都市拥有国内最多人口,在政治、权威、通讯、教育、工业、文化——所有领域都走在最尖端,换句话说就是日本这个国家的缩图。
其中作为“政治”中枢的是霞关区。
以国会议事堂为首,各省厅大楼林立的行政都市。
平时是只有各处所公务员肃穆办公的安静城市。
但这天从深夜到清晨这段时间,简直就是战争状态。
防卫省、警察厅的职员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来回奔走,负责协调各部署与确认资讯的官僚夹杂着惨叫与咒骂,将共振通讯器操到极限。
位于霞关区中心的现执政党总部大楼,其内部的会议室,目前——恐怖攻击危机管理对策委员会正召开会议。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日本国现任首相悠哉地问道。
不理会从深夜就闹得人仰马翻的大骚动,直到天亮才终于现身的他,悠悠地穿过会议室坐到上座,啜着茶,悠哉地歪头表达疑惑。
“我只听说深夜发生恐怖攻击什么的,已经镇压了吗?”
“总理,恕找直言,情况更加严重。”
官房长官一回答,首相就板起脸说了:
“该不会是一般民众受害了吧?你这样让我很伤脑筋啊。才刚组阁而已,万一支持率又因此下降……”
“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目前秋叶原区已经陷入机能停止。”
首相表情一愣,反问:
“——你说什么?”
“再加上武装势力派出未知巨大兵器占领秋叶原。”
首相目瞪口呆地喃喃说:
“未知巨大兵器……?”
“据说是极为巨大的——超弩级陆上机动兵器。横须贺区的飞行第七部队今晨前往迎击,先前据报全机遭到击坠……”
首相听到这则报告,才第一次露出了夹杂焦急的困惑表情。
“喂喂喂,你这样让我很伤脑筋啊。战术战斗机相当昂贵吧?去年不是才刚削减防卫预算吗?这样会被媒体抨击啊。”
“就说了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啊,总理。”
“总理,请先听他说明。”
执政党秘书长从旁插嘴,指着一名男子。
那是年纪大约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年轻男子。身材高瘦,甚至稍微给人靠不住的印象。稍微打结的头发随便梳两下了事,服装是休闲风格的皮外套与丹宁裤。
这身不修边幅的打扮,在西装笔挺的官僚之间大放异彩。
“……你是?”
首相狐疑地发问,他浮现缺乏紧张感的微笑回答:
“你好,幸会,我叫作唐泽佑。是民间一级钟表技师——今天技术部派我来当顾问。”
“一级钟表技师……?”
看首相充满怀疑,他出示了戴在手上的“罗盘表”——一级技师的证明。
完成最起码的身分确认以后,他保持笑容继续说:
“老实说,目前处于最糟情况。因为秋叶原区遭到武装势力占领——巨大兵器一旦进攻其他区块,受害将会扩大吧。”
“那么现在到底还在拖拖拉拉什么?不是应该赶快镇压那些恐怖份子吗?“军方”就是为此存在的吧?”
首相露出不愉快的表情,而唐泽保持微笑,和气地说:
“事情没那么简单。在发生深夜恐怖攻击的阶段,首都警备队就已经发现巨大兵器,在大深度地下层迎击——但全灭了。”
“——什么?”
“还有先前遭到击坠的飞行第七部队的战斗机,是最新锐的CzFG-11,包含驾驶员的训练程度在内,是“军方”持有的最强航空战力。”
而且——
“在确认飞行第七部队全灭的阶段,我方尝试发射首都防卫炮直接攻击……虽然确认全弹命中,却无法造成目标装甲有效损伤。”
首相哑口无言,然后转头看向防卫大臣。
“……你们到底把每年的防卫预算花到哪里去了?就连区区恐怖份子都无法镇压吗?”
防卫大臣涨红了脸,克制地低声回答:
“恕我直言,我方军备仅限以都市战为前提的一般兵器。并没有足以对应这种战况的高火力兵器。”
“都市防卫是你们的工作吧?连区区恐怖份子都无法镇压,这种丑态可是个大问题啊。”
“……我们的工作是防范他国军事侵略。在本国领土内突然出现大规模破坏兵器,完全不在预想之内——”
“我才不管军事问题。”
——身为法律上位阶最高的军事负责人,首相这么大放厥词,继续说:
“就不能赶快发射个巡航机弹什么的歼灭它吗?”
这时唐泽口气和善地插嘴:
“——目标的对空火力,可是能够单方面歼灭最新战斗机喔?再加上能够正面捱下首都防卫炮的装甲——难道要在本国都市投下反应弹吗?”
“……反硬蛋?”
“就是有限对消灭反应机制炮弹……用旧时代的比喻就是核弹吧。”
“喔、喔喔……既然这样就早说啊。专家总是动不动用简称——算了,总之这样不行啦,民众会反弹。那么“军方”打算怎么办?”
见首相二话不说就摇头,唐泽开门见山地郑重强调:
“我直接说结论,就现状而言,不可能使用正攻法镇压武装势力。”
“你这样说我也很伤脑筋啊。那是“军方”失职吧。这个责任——”
“现在责任归属问题根本无关紧要。”
官房长官口气冰冷地插嘴。
他是以钢铁般的思耐力着称的政治家,但是就连他都难掩表情和语气流露的焦躁。
“请您听清楚,这支恐怖份子的武器,已经导致秋叶原区机能停止。事实上跟遭到破坏无异。要是放置不管,其他区块遭到破坏只是时间的问题。必须尽早处置。”
“所以就说了那是“军方”——”
“目前的“军方”战力无法收拾这个局面。因此必须考虑次佳方案才行,那需要总理的决断。”
“我的?”
“现在应该尽速抹消秋叶原区。请求许可。”
听到官房长官的发言,首相吓得魂不附体地说:
“你突然说什么鬼话!怎么可能许可那种事……”
“没有其他方法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唐泽第一次失去笑容。他一边举手一边站起来插嘴。
“啊——抱歉。我以顾问身分说句话,我实在不建议抹消秋叶原区这个手段……”
官房长官转头,用像针一样锐利的眼神看着唐泽。
“——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
“因为秋叶原并不是单纯的独立都市。就构造而言,也是多重区块领域·东京运作上的重要零件。一旦崩落,将会确实影响其他区块。”
“但所谓的抹消本来就是这样吧。”
官房长官直言不讳地说了。
“因为那个兵器的关系,秋叶原应该已经跟遭到破坏没两样才对。用你的话来说,我想早就已经影响到其他区块了吧?”
“当然已经造成影响。现在停止机能的秋叶原的作业,是以其他区块增加负担的方式来填补的。”
“那样能够维持多久?”
“……一天两天还不会怎样。但撑不到半年吧。”
“现在的秋叶原有希望在那半年以内修复吗?”
“视损害程度而定。现阶段无法肯定,但是只要得到“技师团”全面协助,不能说绝对不可能——”
“不像话。”
官房长官打断唐泽的话,说道:
“我知道你想捧老东家,但是依赖那种乐观想法,不正视眼前现实的威胁,是不可原谅的行为——总理!”
无视正要反驳的唐泽,官房长官逼近首相。
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吓得首相大大地退缩了。尽管如此,首相还是额头冒汗,杂乱无章地反驳:
“但是……那个,居民怎么办?之前不是才刚发生过那种事吗?要是现在又强制抹消,舆论的反弹……会很激烈吧。”
“事件自深夜发生至今已经过了八小时。该区块的居住人口本来就少,居民已经避难完毕了。”
“请等一下,官房长官!那个决定太操之过急了!”
担任外务大臣的女性议员大声插嘴了。
“秋叶原还有可能修复吧?而且目前也还不晓得对方的身分和目的。首先应该和犯人交涉吧!”
“现在是慢慢谈那种事的时候吗?这时候应该采取果断对策才对。或许之后会发生问题,但目前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解除状况吧。”
“抹消秋叶原不光是我国的问题!其他国家的反应——”
“那种事,只要有迅速解除状况的实际成果在,自然有办法粉饰太平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就是这种隐瞒文化导致前朝的愚昧决策呀!要是现在采取强硬措施,将无法避免其他国家的谴责声明!”
“你的工作就是处理那个问题吧!”
“我就是告诉你,从那个观点来说无法同意!首先必须展现和平解决的态度——!”
官房长官与外务大臣喧嚣地交相怒吼。
夹在中间的总理就只是惊慌失措。
他焦急的脸上相当清楚地写着——“下次选举该怎么办”。
(看来我跳槽跳错地方了……)
唐泽坐下来靠着椅子,在内心叫苦。
他注视着将他排除在外的争吵,厌烦地吐气。
——简直不像话。
最高负责人根本无能。毫无主见,毫无决断。
正确掌握情况的男人务实、充满行动力,想法却过于强硬。
其次理解情况的女人抱持理想主义,恐怕无法提出具体手段。
——从一千年前就一成不变。
不对,恐怕从两千年前就是这样,这就是“政治”吧。
就连老东家“技师团”——超越国境活动的非营利组织都脱离不了“政治”。
又或许,这种权力斗争正是人类的本质也说不定……
唐泽沉浸在这种谛观之中,眯起眼睛。
(玛丽老师……康拉德老师他们是否平安无事呢……)
关于深夜凌晨发生的“秋叶原恐怖攻击事件”,他正确掌握详细情况。
应该说,他是协助收拾局面的共犯。
前职是在“技师团”第一课第二团通讯管理部——乜就是玛丽率领的那一团工作。
玛丽因为这层关系请他协助,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但是……
(……就说了这种情况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他没有表现在脸上,在心里暗自抱怨。
先不谈巨大兵器的存在,秋叶原区崩坏明显不在计划之内。
——这就表示计划失败了。
关于今后的应对,是否应该设法取得联络呢——
唐泽看了眼前这群起内讧的人一眼,叹了不知道今天第几次气。
“这样不知道拿不拿得到加班费啊……?”
太阳已经高挂天空。
亮得发白的阳光非常温暖,而且平等地洒落在整座都市。
但有些地方即便是在白天,依然照不到阳光。
位于上野区一角的脏乱地下街——虽然晚上似乎会变得相当热闹,但这个时间是杳无人迹、到处拉下铁门的冷清街道。
即使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有一间店还是照常营业。
粗糙廉价的霓虹齿轮懒洋洋地闪烁,略显肮脏的花饰妆点着店面。
这家店没有门。听得到里面传来轻快的音乐,但构造设计成无法从入口直接看到里面。
三个人影站在这家店前。
其中一名体格瘦小的少年——直人静静地念出招牌的文字。
“脱衣舞厅THE上野……?”
隔壁的少女不发一语地将视线往下移。
只见贴在店家墙壁的陈旧海报映入眼帘。
“重现度150%全都露绝顶旋转——!”
搭配这句广告词,约略与玛丽年纪相同的少女自动人偶摆出了过度挑逗或刺激性欲、抵触正常性羞耻心、违反善良性道德观念的姿势——
“——!”
玛丽反射性地别过脸去。
好像有什么……不对,是全部都肮脏又淫秽,说是骇人听闻也不为过。玛丽一点也不想思考,海报上写的“重现度”是指将什么重现150%。
背着琉紫的安可儿好奇地问:
“爸爸……?这家店卖什么……?”
“啊——这对安可儿来说永远都太早了,还是不要问比较好吧,……”
直人这么敷衍安可儿以后,小声和隔壁的玛丽讲悄悄话:
“我问你……住址真的是这里没错吗?”
“……应该没错喔……对,确实就是这里。”
“可是啊,玛丽。”
“你不要说出来。”
“不是吧,我当然要说。这家店怎么看都是未满十八岁谢绝进入的感觉啊!”
“我哪知道呀!就说了住址的确是这里!”
玛丽满脸通红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