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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话《谢怜掉马甲+戚容自报雷师身份+花城的到来》

天官:四大鬼王重生

谢怜没有回答,瞳孔微微收缩。围观的神官们有的懵里懵懂,四下悄声问“什么国师?国师是谁?”有的心思细密,却是立即理了出来:郎千秋是永安国的太子, 与他同代的永安国国师, 便是妖道双师中的另一位, 芳心国师。而此刻,郎千秋抓着谢怜, 喊他“国师”,这岂非是在说……谢怜便是那位祸国妖道——芳心国师?!可是,谢怜乃是仙乐国的太子,仙乐国便是被永安国所灭,他又怎么会去做永安国的国师?诸位神官都感觉到,今天走的这一遭,怕是要撞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尽皆屏息凝神,盯着神武殿中心几人。郎千秋仍是死死抓着谢怜,胸口急剧起伏几下,勉强道:

郎千秋你……我分明亲手杀的你,亲手封你入棺,你……原来你?!

他喘了一口气,才道:

郎千秋国师,你真是神通广大啊!

泰华殿下在上天庭中是出了名的开朗和乐,一贯没有心机,也从不为难人,更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似悲似愤,似仇似恨,仿佛只要谢怜答一个“是”,他立刻就要扑上去。风信距离二人站得最近,望着谢怜,震惊之色不可掩饰。而慕情却是目光颤动,克制的震惊之中还有隐隐的激动。师青玄放平明仪,道:

师青玄千秋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太子殿下就是那芳心国师,你怎么会到现在才认出来?

这时,一旁一个男子道:

裴茗青玄,这就是你不知道了!那传说中的芳心国师一贯性情孤高,神秘冷傲,从来不以真容示人,一向都带着一张白银面具!泰华殿下应该从前就没见过他真容吧!

说话这人抱着手臂,远远立于一侧,正是裴茗。师青玄见了他就不快,一甩拂尘,张口便驳:

师青玄既然如此,就是说从来没人见过芳心国师长什么样了!裴将军何必一副已经确定仙乐殿下就是芳心国师的口气?

他和谢怜行动时奇态百出,惹人发笑,而一到上天庭,却是换了个模样,十分自矜,一举一动都很注意形象,颇具风范。正在此时,殿后绕出一个雪白的身影。除了中心几人,原本在大殿中嗡嗡乱谈的数为神官连忙各自站好了位置,躬身道:

众神官帝君!

君吾微一举手,各位又挺直了腰杆。君吾径自走来,查看明仪片刻,道:

君吾先将地师安置好!

于是,四名药师神官上来扶起明仪,带了下去。师青玄似乎也想跟着下去看看,但再看看神武殿内这情形,还是放心不下,站定不走。君吾与谢怜擦肩而过,在他右手臂上拍了一下。方才鲜血还顺着谢怜的袖子滴滴下落,这一拍之后,立即止住。君吾负手回到上方宝座,这才道:

君吾说说吧!又怎么了?泰华做什么扯着仙乐不松手,仙乐又是为什么低着头?

他一来,在场所有人都安心了。郎千秋又望了一眼谢怜,见他还是一语不发,而现下四面都是神官,不怕他逃走,便缓缓松了手,转向君吾,躬身道:

郎千秋帝君,此人数百年前,化名芳心,坐上了我永安的国师之位,杀我亲族,祸我国家!我……我要与他决战,请帝君今日做个见证!

神武殿中,就算是没听过芳心国师的也赶紧地通灵去查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芳心国师,乃是永安国太子郎千秋的救命恩人与授业恩师。他之所以会被列为妖道双师之一,是因为鎏金宴血洗永安皇室的著名事迹。这鎏金宴,最初乃是风行于仙乐贵族的一种宴会,因宴会上所用的酒器、食器、乐器皆为精美至极的金器,奢华无比,故名此。永安建国后,一开始是昭告天下,信誓旦旦地道必将杜绝前朝奢靡风气,绝不重蹈覆舟,只一心一意为民分忧解难。然而过了几十年,什么都学到了,还是照旧那一套。在永安太子十七岁生辰的那个晚上,皇宫内举办了一场鎏金宴。而芳心国师,就是在这一场鎏金宴中,手持一剑,杀尽了在场所有的永安皇族。黄金杯翻,血红如酒,场面极为残忍。只有姗姗来迟的郎千秋逃过一劫,却也险些被灭口。这一场惊变之后,永安皇室元气大伤,若非郎千秋一贯颇得民心,又竭心费力,动乱不可避免。好容易稳定了局势,永安皇室召集天下奇人异士追杀逃窜的凶手,最后,终于将之拿下,郎千秋亲手杀死了一代妖道芳心国师,并将其尸体封进棺椁,重重钉上,镇压入土。郎千秋死死盯着谢怜,颤声道:

郎千秋你为何要那么做,我一直不明白!你说你是看不得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从来不信,我根本不觉得你是想篡位!现在我终于知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众位神官都是瞠目结舌,纷纷暗自嘀咕,或是私下通灵:

众神官〔通灵:这是报复!〕

众神官〔通灵:可不是报复?仙乐国灭了,他就要把永安国也给灭了!永安人杀了他的父皇母后,所以他也要杀了永安太子的父皇母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众神官〔通灵:可是灭了仙乐国的又不是郎千秋那一代,他这怒气也撒得忒没道理了!〕

众神官〔通灵:我还道三界笑柄天生是个傻的,却原来是个狠角色,跑去敌国做国师暗中搅混水,一出手就屠了人家整个皇室,厉害啊……〕

旁人心中在想什么,谢怜一清二楚,他面上沉如深水,不作任何反应,胸中却掀起滔天波浪。灵文上到前方,在君吾身旁低声迅速说了几句。谢怜觉察君吾目光投射过来,闭上了眼,不去看。片刻,只听君吾道:

君吾泰华,你认定仙乐就是芳心,有何依据?

郎千秋红着眼眶道:

郎千秋授我剑术之人,便是芳心国师,他一出手,我焉能认不出来?!

此句一出,暗潮涌动更甚:

众神官搅浑水倒也罢了,怎么还多此一举教敌国太子剑术?

众神官难怪他这第三次飞升后,都没见他摸过剑,怕露馅呢?

郎千秋此次我去了鬼市,就在方才,与花城交上了手……

听他说到鬼市和花城,不少神官又是一个哆嗦,郎千秋继续道:

郎千秋但是……刀剑还没相接的时候,忽然一道残影冲上前来,两击荡开了刀剑!

郎千秋这一剑,止干戈而不伤双方,只自承其伤,我是再熟悉不过!我十二岁时一次出游,为一伙贼人所擒,那些贼人抓着我逃到街上,有侍卫追上来,狠命互击,打了一阵,街边一个鼻青脸肿的卖艺人突然伸了一根树枝过来,也是这么两下,荡开了两把剑,救走了我!

郎千秋那群贼人和侍卫斗得两败俱伤,这卖艺人就带我逃了一路,把我送回了皇宫。我父皇母后出于感激,盛情挽留,请他做了国师,并且教导了我五年的剑术。他一出剑,我再熟悉不过。这一剑我是想学的,他却不教,说我贵为太子用不着这种剑。但就是因为这一剑,他才成了永安国师,我又怎可能认错?

谢怜一语不发。这时,慕情却轻声道:

慕情泰华殿下,你说你是看到了一点残影,但这残影除了你似乎也没别人看到,那还是你的一面之词啊!

有人奇怪,慕情居然会为谢怜说话,有人却是心中透亮。谢怜这么个态度。一句不接,只怕郎千秋指认的种种,都是八九不离十了。慕情在此时出言,看似是为谢怜辩解,实际上却未免不怀好意。因为他越是质疑,郎千秋就一定会越是较真,对谢怜的处境不会有任何帮助。果然,郎千秋道:

郎千秋好!劳烦拿剑来!

殿上不少武神都是随身带剑的,听他一喝,当即有人解剑抛来。郎千秋握了剑,抵到谢怜面前,道:

郎千秋给你!我们现在就比一场,什么也不藏着,全力相拼,看看我们的剑法是不是一路,看看我是不是你教出来的!

众人都觉得他要在神武殿上比剑未免乱来,不过想到血洗鎏金宴,他堂堂太子殿下,全家都给人杀了,又可以理解他的激动,加上君吾没说话,是以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拦。师青玄还惦记着谢怜的伤,道:

师青玄千秋,太子殿下方才为帮你挡下花城那一刀,右手成了这么个样子,又如何能与你比剑?

听了这句,郎千秋忽然左掌伸出,在自己右臂重重一击。只听一声喀喀之响,他这条右臂登时爆出一阵血雾,变得血淋淋的,软软垂下。这伤势不用查看也知道定然极重,见他突然自伤,众神官俱是一惊。谢怜也是一怔,抬眸道:

谢怜你这是干什么?

郎千秋风师大人说的不错,你方才的确因为救我才伤了一臂,我现在还你一臂。但你救我是救我,杀我一族也是事实。我知道你双手都能使剑,并且剑法全都出神入化。咱们用左手比过,是男儿便拿起剑来!

谢怜看了看剑,又看了看他,最终,缓缓摇了摇头,道:

谢怜我许多年前便立过重誓,再不用剑杀人!

听了这句,郎千秋想起那一晚他赶到现场时,刚好看到那个黑袍人将长剑从他父亲母亲身上抽出的一幕,眼眶霎时红得骇人,握剑的左手发出格格乱响。师青玄一道拂尘甩进去,卷了那剑压住,道:

师青玄我看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既然那芳心国师一直是戴着白银面具的,说不定是谁冒充他害人。还是先请帝君示下吧!

众人皆转向上方玉座。君吾道:

君吾仙乐!

谢怜欠身,道:

谢怜是!

君吾沉声道:

君吾泰华所言,你认不认?

谢怜认!

这一个“认”字,冷冷的与他过往口气截然不同,听得风信、慕情、戚容、师青玄脸色尽皆一变。君吾点了点头,又道:

君吾血洗鎏金宴的芳心国师,究竟是不是你?

静默片刻,谢怜猛地抬头,道:

谢怜不错!是我!

铿锵一句,再无转圜余地。郎千秋沉声道:

郎千秋你承认了, 那很好!

早便说过,上天庭中,手沾鲜血的神官,数不胜数。然而, 说实话,还真没几个因为这些陈年血债闹成这样的。究其原因,第一,旁的神官手上所沾的鲜血,都是凡人的,而且,这些凡人没有一个郎千秋这样争气的后人飞了天,以神官之尊向凶手问责。第二,飞升之后,对不堪历史都是能掩则掩,掖掖藏好了,少有撕到明面上来的。闹成这样,也难得的难看了。而既然撕到明面上了,接下来诸位最关心的,就是该如何收场了。之前裴宿有裴将军力保,最后也逃不了被流放凡间,而谢怜可是没什么靠山的。而戚容不过是个“普通”的神官,如今,恐怕就只看君吾还念不念旧情,有没有保他的心了。但是,各位神官那头一直弄不明白,君吾对谢怜究竟是怎么个态度。仙乐太子头一回飞升那阵,自然是青睐有加;可第二次飞升,两人打了一场,谢怜还是捅了君吾好几剑才被拿下的;这第三次飞升,两人相处却颇为平和,好像都忘了先前的事儿,实在是教人琢磨不透。因此,数双耳朵都竖了起来,等听上方那位如何发落。谁知,不等君吾发落,谢怜却先出声了。他道:

谢怜仙乐有个不情之请!

君吾你说!

谢怜请帝君去我仙籍,贬我下凡!

闻言,有些神官吃了一惊,倒是略感佩服。毕竟谁都不想被贬,飞升多不容易?辛辛苦苦爬到这么高,一下子摔下来,想想也怕死了,敢这么直接对君吾说请您贬了我吧,他们反正是做不到。但也有些神官不以为意,毕竟已经闹到这一步了,以进为退说不定比抵死不认好,而且谢怜都被贬两次了,再贬个第三次,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大不了,贬着贬着也该他习惯了

郎千秋你不需要自贬,你飞升是你的本事!我只想跟你决战一场!

谢怜我不想跟你打!

郎千秋为什么?你从前也不是没跟我打过。这一战不论生死,从此了结!

谢怜不为什么!跟我打,你必死无疑!

他这一句轻描淡写,却激起四周一片轻微的抽气之声。不少非武神的神官心想:你一个连法力都没有的破烂神,怎好意思对郎千秋堂堂一位东方武神说你跟我打必死无疑?未免也太狂妄了。说得好像他被贬是让着郎千秋不跟他一般见识似的,真是胡吹大气。然而,郎千秋却一点也不觉得他所言夸张,只认真地道:

郎千秋我说了,生死不论!我也不需要你让我!

戚容〔通灵:泰华殿下,想知道真相就去找青灯夜游青鬼戚容!〕

郎千秋〔通灵:你是谁?〕

戚容〔通灵:我是谁不重要!到时候你只管跟着血雨探花和谢怜就可以了!〕

郎千秋〔通灵:我明白了!〕

谢怜却不应他,对君吾道:

君吾请帝君贬我下界!

郎千秋要抓他回应,师青玄却赶紧地道:

师青玄且慢!诸位,我以为此事存疑!

君吾风师说来!

师青玄诸位仙僚似乎都认为仙乐殿下是为报复才化名芳心,血洗永安皇室。但他若是要报复,又为何独独放过了身为永安太子的泰华殿下?照理说,一个复仇者最想手刃的,不就应该是这位太子殿下吗?

这一节原先也不是没人想到,但都觉得没必要主动发声,此时风师带头说了,才有几人跟着点头。师青玄又道:

师青玄我与谢怜此人虽相交无多时,但我亲眼看到他为救泰华殿下正面迎击弯刀厄命!千秋!

他转向郎千秋,道:

师青玄若是对你永安皇室有恨,又怎会甘冒奇险给你挡刀?

听到“正面迎击弯刀厄命”,风信与慕情都凛了神色。郎千秋不语,听到有细小的声音嘀咕“说不定是因为心虚愧疚”,师青玄马上又高声补了一句盖过去,道:

师青玄所以!我以为此事存疑!

这时,裴茗叹了口气,道:

裴茗真是羡慕!

师青玄一甩拂尘,不愉道:

师青玄裴将军有话直说!

裴茗扶剑端立,笑道:

裴茗我说羡慕,就是在直说。我羡慕仙乐殿下,能得风师大人一力担保,仗义执言。我们小裴就没这个福分了。我说他那事存疑,却硬是被驳了回去,怎能不羡慕?

戚容裴将军有一点说错了!

裴茗哪点?

戚容太子殿下不仅可以得风师大人一力担保,还可以得雷师大人的担保!

众神官震惊

裴茗雷师大人从飞升上来就没露过面,怎么可能会认识太子殿下?

戚容是吗?本雷师不就在这儿吗?

众神官又一次震惊

裴茗你是雷师?

戚容没错!

师青玄我说他们怎么不知道你是雷师,原来是这样啊!

戚容不然呢?再说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可以飞升三次,知道我是雷师的就个表哥,灵文,你,还有另外三师!

师青玄裴将军你不要混淆视听。小裴的事能一样吗?我是亲眼见他恶行,也是亲耳听他承认了的!

裴茗那今日岂不也是一样?泰华殿下亲眼见他恶行,也亲耳听仙乐殿下承认了,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师青玄大怒,待要再跟他理论,谢怜抓住他,道:

谢怜风师大人,多谢你,我承你的情!不过不必了!

师青玄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该怎么驳斥裴茗,指了指他,一口气憋住了。这时,君吾总算发话了。他淡声道:

君吾诸位稍安勿躁!

他发声也并不如何洪亮,平和得很,然而,神武殿上每一位神官都听得清清楚楚,忙又站好。待大殿安静下来,君吾道:

君吾泰华,你行事素来是有些冲动的。遇事不可一味猛冲,须得冷静聆听,再做定夺!

闻言,郎千秋低头受教。许多神官心中则“咯噔”一声:哎哟不得了,看这架势,莫不是要保?!果然,君吾又道:

君吾仙乐不肯全盘托出,请求自贬的提议无效!先收押在仙乐宫禁足,之后由我亲自审问。在那之前,泰华暂且不要和仙乐见面了!

众位神官内心那声“咯噔”拉出了一长串回音:还真保了!君吾保了谢怜这个没地盘没功德的三界笑柄,敷衍了郎千秋。郎千秋可是坐镇东方的武神,说不定会因此生出不满,那可真是一笔赔本买卖。但是即便如此也要保——难不成谢怜还是很得君吾的赏识?!难不成日后说话都得小心了?而且,众人都颇为在意那个“仙乐宫”。谢怜听到这三字时,也是心下一怔,想:“我功德不足,没有立殿,以前的仙乐宫早就被推了,又是哪里来的仙乐宫?”再一想,立刻明白了。君吾定然是给他起了一座新殿,多半打算在此次从鬼市回来后就找个借口批给他的,没想到现在却做了禁足之用。禁足待审,等同于缓兵之计了。许多神官看出了点微妙的苗头,暗暗决定今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提“三界笑柄”四个字。师青玄松了口气,用力吹了几句帝君英明,便准备去问郎千秋。郎千秋却是凝视着谢怜,道:

郎千秋帝君想问什么,可以尽管审,但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总是要和你战一场的!

说完,他向君吾一躬身,转身出了大殿。君吾摆了摆手,几名武神官聚上前来,带谢怜下去。经过戚容师青玄面前时,谢怜低声对他们道:

谢怜风师大人,雷师大人,真是多谢你们了。不过你们若真要帮我,不必再为我说话,可否拜托你们两件事?

师青玄你讲吧!

谢怜我带上来的那个少年在偏殿,劳烦你们之后引他去见帝君!不用大人你们多说,帝君知道怎么回事!

戚容好!小事一桩!第二件呢?

谢怜若是裴将军之后还想找半月发难,还请风师大人和雷师大人施以援手!

师青玄握拳道:

师青玄那是一定的!我不会让裴茗得手的!她在哪儿?

谢怜她被我藏在菩荠观里一个腌菜坛子里了。若是你有空,劳烦把她取出来吹一吹!

戚容……

师青玄……

谢别风师,雷师,那两名神官把他带到一座琉璃红墙的宫殿之前,恭恭敬敬地道:

众神官太子殿下请!

谢怜颔首道:

谢怜有劳了!

抬足迈入,大门在身后关上。谢怜四下望望,在这宫殿中走了一圈,觉得这地方真不错。虽是挂了个仙乐宫的名字,和他从前的仙乐宫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完全不会有触景生情的烦恼。他在大殿中心坐了,安然等待君吾前来问讯。方才是一阵兵荒马乱没有空隙思考,现在安静了,再想这事,却是疑窦丛生:身为地师,明仪总不会自己无缘无故就要跑去卧底,到底是他与花城有私人恩怨,抑或他是受命而行?若是受命,那就只能是受君吾的命了。可是,依照谢怜对君吾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会主动往别人的地盘里安插卧底的人。毕竟天界自己手头的事务已经足够忙到人脚不沾地了。怕是另有隐情。想着想着,谢怜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个赤红的身影。脑海中的画面模糊,但这红衣身影却是清晰无比,在火海之中,一动不动凝望着他。谢怜捂住了额头

谢怜{心想:三郎的极乐坊不知道是不是给烧没了。若是真没了,这次我再被贬下去,砸锅卖铁也不知道赔不赔得起……}

谢怜{心想:赔不起也要赔了他!就看是要几十年,还是要几百年吧!}

坐了一阵,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摊开手。手心里是两枚骰子,正是从极乐坊带出来的那两颗。看了它们一会儿,谢怜双手合十,将这两枚骰子捧在手里摇了一阵,丢到地上。那骰子骨碌碌滚了几滚,定住了。果不其然,花城借他的运气已经被花光了。谢怜这一把,心里想的是再来两个六,然而骰子落地,结果却是两个一。谢怜忍不住笑了一下,摇摇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身形一定,立即将脸上笑意和两颗骰子一把收了。这脚步声不是君吾。君吾足音沉稳,不紧不慢。虽然花城走路时有些漫不经心不正形,时常懒懒散散,但这两人步伐中那种成竹在胸的气场却是全然一致。而这一阵足音,略显轻飘了。谢怜回头一看,一怔,道:

谢怜是你!

来人一身黑衫,面容白皙,唇色淡薄,神色也淡薄,瞧来清冷无比,分明是武神,却像个文官,不是慕情又是哪个?他见谢怜微有惊讶之色,挑眉道:

慕情你以为是谁?风信?

不等回答,他提了黑衣衣摆,迈进门槛来,道:

慕情风信么?大概是不会来了!

谢怜不置可否,道:

谢怜你来做什么?

慕情帝君只是禁你的足,不让泰华殿下来,又没说不让我来!

实际上,他根本没回答谢怜的问题。不过,不答就不答,原本谢怜也并不十分想知道,因此也不追问。而慕情在这座崭新的仙乐宫内望了一圈,目光落到他身上,打量片刻,忽然抛了个东西给他。一道青色残影自空中闪过,谢怜左手一接,握了一看,竟是一只青瓷小瓶。是药瓶。慕情淡淡地道:

慕情你那条右手老这么血淋淋的拖着,看着也挺难看的!

谢怜拿着药瓶不动,反过来打量他。打自他第三回飞升后,慕情对待他,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阴阳怪气”。仿佛随时等着他第三次被踹下去然后在一旁说风凉话一样。然而,此时谢怜当真可能要被第三次踹下去了,他却陡然间和颜悦色了起来,还特地给他送药。这转了个大弯的态度,反倒让他不习惯了。见他不动,慕情微微一笑,道:

慕情你爱用不用,反正也没人会再送来了!

这一笑倒不是皮笑肉不笑,能看出来,他此刻心情当真颇佳。虽然谢怜并不觉得右手痛,但也没必要让它一直就这样伤着。君吾之前在他右手上拍了一下算是一个应急处理,有药更好。于是他打开那青瓷小瓶,心不在焉地往右手臂上倒。瓶中倾出的不是药粉药丸,而是一阵淡青色的烟气。这阵烟气缓缓流动,包裹住他的右臂,气味芬芳清凉,果真是好物。这时,慕情忽然问道:

慕情郎千秋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杀了那些永安国的皇族?

闻言,谢怜抬眼望他。即便慕情已经很隐忍了,但谢怜还是从他眼底看出了一丝克制不住的兴奋。慕情像是对他血洗鎏金宴的细节极为感兴趣,又道:

慕情你怎么杀的?

这时,又是一阵沉沉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两人齐齐回头,这一回,进到仙乐宫里来的,居然是风信。他一进来便见慕情在大殿内,并且面带微笑地站在谢怜旁边,皱起了眉,道:

风信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怜举了举手中的青瓷小瓶。慕情则微敛笑意,他刚刚才对谢怜说风信不会来,风信却立刻就来了,怎会还想笑?道:

慕情好笑了!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风信不去理他,转向谢怜。他还没开口,谢怜便道:

谢怜如果你们两个是来问同一个问题的,那么我统一回答。用不着不相信,今天我在神武殿上说的,句句所言非虚!

听他这么说,风信脸色隐隐有些发白。慕情却是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一振衣摆,道:

慕情行了,南阳将军,收着点吧!事到如今了你这么一副沉痛脸又是做给谁看!

风信目光凌厉地扫他一眼,霍然转首,指门口道:

风信没做给你看!滚出去!

慕情你倒是有资格叫我滚!口上说得多忠心似的,熬了几年?还不是照样自己跑了!

风信额上青筋暴起,闭上了眼,似乎想眼不见心不烦。谢怜预感到对话在往一个不妙的方向发展,举手道:

谢怜打住!打住!

慕情岂是会打住的性子?冷笑道:

慕情传出去人人都说你南阳将军是不忍亲眼见旧主堕落,深明大义,好。非要找个好听的借口粉饰,说穿了你不就是不想再跟着一个废人蹉跎年月了吗?

风信眼眶忽然一阵赤红,睁眼一拳挥出,道:

风信你懂我什么?!

“砰”的一声,慕情给他一拳正正打中了脸

谢怜……

慕情乃是个标准的小白脸,给这么霹雳生风的一拳招呼中了,登时犹如一个柿子砸烂在在脸上,鲜血长流。但他硬气得很,哼也不哼,二话不说也是一拳招呼了回去,道:

慕情那你又懂我什么?!

他二人飞升之后都有了自己法宝兵器,然而怒上心头时,却非要一心一意以拳脚互殴才痛快。风信与慕情八百年前便武力相当,过了八百年,还是不分伯仲,拳拳到肉,打得砰砰乱响,难分高下。风信怒道:

风信你以为谁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巴不得他坏事做绝你就高兴了!!

慕情则是狞笑:

慕情我知道你一向是瞧不起我,真是笑死我了,你看看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只怕谁也料想不到,郎千秋跟谢怜都还没打起来,风信和慕情倒先打起来了。两人积怨已久,打作一团,各骂各的,连对方的骂声都不听,谁还听谢怜说话?谢怜还记得从前他们三人年少时候,慕情是个怯生生的斯文性子,别说冲人挥拳了,他讲话细声细气,都不敢跟人对着吼,还老往自己身后躲。而风信若是打谁,那都是谢怜叫他去打的,让打就打,让停就停,如今却不是这么回事了。这两人打起来,谢怜完全没有劝架经验。他边走边揉眉心,想着赶紧到门口喊几声叫几个神官来拉架。谁知,还没迈出大殿,只听前方一声巨响。风信和慕情打得劲儿正狠,也被这一声巨响惊了,双双住手,凝神戒备,望向巨响传来之处。仙乐宫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大门之外,不是仙京那条宽阔坦荡的神武大街,而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黑暗之中,无数凛冽的银蝶扑面而来。银光乱闪,不及思索,谢怜第一个反应便是以手遮挡,那手腕上缠着若邪,情况危急时会自动迎击。然而, 那些银蝶却根本没有袭向他,而是绕过了他,扑向他身后刚刚还扭打作一团的那两人。风信和慕情早就吃过这死灵蝶的大亏,深知它们的厉害,怎会大意?几乎是瞬间便一齐举起了手,喝道:

风信盾开!

慕情盾开!

成千上万只银蝶朝他们扑去, 拍翅如疾风,在两人面前被一道无形的壁挡住,暴雨一般打得砰砰作响,撞出激烈的白光,犹如火星四射。原来,他们在身前展开了两面法盾。但这些死灵蝶即便被法盾挡住,也势不可挡,并且无穷无尽,如飞蛾扑火,疯狂已极,即便开了法盾,两人也被这阵炮火般的蝶雨打得隐隐有后退之势。一时大意被占了先机,不开盾要被死灵蝶近身,开了盾又抽不出手取兵器, 风信与慕情都是暗自叫苦,咬牙支撑。风信一眼瞥见谢怜还低头站在前方,立即喝道:

风信殿下当心不要站在那里,快到盾后来!

谁知,谢怜一回头,毫发无伤,皱眉道:

谢怜啊?!

两人定睛一看,几乎当场要飞出一口凌霄血。只见谢怜手心托着一只死灵蝶,脸上表情还有点懵。方才那阵汹涌的蝶风刮过时,有一只飞得格外慢,跟不上大队,在谢怜面前扑翅浮沉了几下。谢怜看它似乎格外努力,总觉得这只小银蝶是不是就快飞不动了,便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掌,虚虚地托在它下方。那只银蝶便在他手心上欢快地乱拍,不走了。见状,风信额头青筋暴起,道:

风信不要用手碰那玩意儿!!!

正在此时,谢怜手腕忽然一紧,竟是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用力一拉。他整个人便被拉进了大门后的一片漆黑里。然而,虽身处黑暗之中,他却没有丝毫的不安或警惕。这黑暗似乎是一层温柔的铠甲,非但没有危机,反而令人莫名安心下来。虽然黑暗背后那人尚未现身,可银蝶已至,来人究竟是谁,还会不知吗?慕情不可置信地道:

慕情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上仙京来捣乱,未免太猖狂了!

一个声音笑道:

花城彼此彼此,你们上天庭在我的地盘不也挺猖狂的吗?

即便是早就料到抓着自己的人是谁了,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从咫尺之处传来,谢怜依旧是心中一震。随即便听风信道:

风信花城,帝君就在仙京,你把人放下!

花城嗤道:

花城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落地,那扇大门随即重重关上!谢怜感觉花城一只手紧紧攥着他,带他一路疾行。四面八方黑黝黝的,耳边都是那黑靴银链上叮叮的清响,脚下高低起伏不平,果真不是坦荡明亮的仙京大街,而是一片荒野山谷。花城必然是用缩地千里把仙乐宫的大门连接到了这座山谷里。可是,要把仙京的某一处用缩地术和其他的地方相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非天界的神官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谢怜正想开口,突然一声暴喝炸开在耳边:

风信殿下!你在哪里?!

这一声怒喝正是风信。声音虽在耳边,人却不在眼前。他这一声,是在通灵阵里吼的。谢怜被他吼得耳膜隐隐作痛,许多神官也都被炸出来了,胆战心惊地道:

众神官怎么了南阳将军!出什么事儿了吗?

慕情也进了通灵阵,道:

慕情出事了!灵文何在,快通报帝君,谢怜跑了!

他平素说话都是轻轻柔柔、斯斯文文的,此时却带了一丝气急败坏。灵文道:

南宫杰什么?我去仙乐宫看看!

有神官惊道:

众神官三……太子殿下跑了?他不是在仙乐宫禁足吗?!

师青玄也进通灵阵了,道:

师青玄我刚才明明还瞧见仙乐宫外面一大堆中天庭的小武神都在看着,只能进不能出的,怎么会跑了?

风信不是跑了,是被人劫走了!殿下你还听不听得到我们说话?你现在在哪儿?!

一听说是被劫走的,众人更惊:

众神官这里可是仙京,谁人这么嚣张!

一时之间,人人都要高声说话,人人都要求个回答。芳心国师跟郎千秋的事还没扯干净呢,君吾禁了谢怜的足,人却没了,这不是平白的再生事端、多惹口舌吗?无论如何先赶紧地找回来再说。于是灵文去查看情况,查探谢怜此刻的方位,风信和慕情在阵内高声喊话,找能腾出手的武神官出来一道追击,师青玄又散了好几波功德。通灵阵内人仰马翻、七嘴八舌,乱得谢怜根本插不进去,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也大吼一声请诸位镇定,花城却忽然转身,探了两根手指过来。那冷冰冰的指节轻柔地搭在他太阳穴上,花城笑道:

花城哈哈,许久不见了,各位好啊?

他这二指轻轻一搭,便通过谢怜,搭进了上天庭的通灵阵。这泰然自若的一句,不光在他身旁的谢怜听到了,所有在上天庭通灵阵内手忙脚乱的神官们也听到了,并且在听到之后,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师青玄……

戚容……

风信……

慕情……

南宫杰……

众神官……

众人心中,一片无声的咆哮。难怪如此嚣张,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位啊!花城又道:

花城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我,反正我一点也没有想你们!

众神官……

这边天界确实有不少神官每天都在暗暗想他,但是一听他说没想他们,纷纷默默念诵天官赐福百无禁忌谢谢谢谢今后请继续不要想我们。这时,花城嘻嘻地道:

花城不过……我近来闲得很,要是有人也很闲,想跟我切磋一下,那是非常欢迎的!

众神官……

这个情形下,他说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花城你们谁要是够胆敢追上来,下次我就去找这个人挑战!

这挑战,接了必输无疑,不接颜面扫地。岂非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方才一听说谢怜居然跑了或是被劫走了,通灵阵内简直沸腾了一般,毕竟是难得一遇的骚乱,都极为关心,还有几个武神官原本已经主动响应,准备加入追击了。结果,花城三句话说完,顷刻尽数消失了。若是君吾发命令下来委派谁去正面追击,那是没办法,公事公办,可眼下事情才刚发生,正一片混乱,自然谁都不想往身上揽事。没谁想给花城记住。于是都一边假装自己不在,一边竖起耳朵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同时心内惊涛骇浪不断:这血雨探花也太肆无忌惮了,居然跑上天庭来劫人,劫的还是那位三界笑柄——这到底是有深仇大恨还是有什么玩意儿???那边陷入了沉默,只有风信怒声连连,而这边花城说完就移开了那两根手指,对谢怜道:

花城别理他们!

谢怜脱口道:

谢怜三郎……

花城却放开了他的手,道:

花城这里离仙京不远,快走!

他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而他放开谢怜手腕的动作极快,几乎像是甩开了。谢怜一下子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碰他却被甩开手的那一幕,当场便怔住了。他本想问花城,为何会忽然出现。虽然没细想,但模糊觉得也许是来救他的,所以方才那一声三郎喊的时候,心里隐隐有点高兴。可花城这么一丢手,谢怜才猛地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觉得花城是来救他的?且不说花城会不会这般密切关注他的动向,他可是前不久才把极乐坊给烧了逃出鬼市的,难道不更有可能是来找他问罪问责、讨债算账的吗?那地师去鬼界卧底,被花城抓住了一通关押拷问是不假,但这事原本就是到别人那里去卧底的人理亏。而他潜入鬼市,在极乐坊挖地三尺到处找人,还放了一把火。虽然最终大半个极乐坊烧起来是因为师青玄带了风加了把火,但最初兵器库的第一把火还是他起的,不然说不定别人根本想不到要放火,怎么说也是他得负主要责任。两人一前一后行着,谢怜越想越歉疚,越想越惭愧,忍不住道:

谢怜三郎,对不起!

花城却是忽然脚下一顿,道:

花城你为何要说对不起?

谢怜也顿住了,道:

谢怜我去鬼市,原是为查地师失踪之事,之前没对你说实话!你盛情款待,我却烧了你的极乐坊!我心里当真好生过意不去!

花城没说话。谢怜也知道,他一句“好生过意不去”,真的没有多大分量,更觉惭愧,轻咳一声,道:

谢怜不过我估计马上就要被贬了,下来之后,我一定想办法赔罪,看要怎么样才能……

花城为什么你要给我赔罪?

他的口气有些生硬,像是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转过身来,道:

花城你忘了我一刀震伤了你一条手臂?是我伤了你不是你伤了我,你干什么要给我赔罪?

谢怜根本没觉得右手怎么痛,现在更是几乎完全忘了这手还受过伤了,怔了怔才想起来,道:

谢怜你说右手?我右手没事啊!很快就好了!而且是我自己上去迎击才会变成这样,本来就怨不得你啊?

花城定定望着他,左眼里的眸光异常明亮。而谢怜忽然觉察,他好像在发抖。再过片刻,他却发现,不是花城在发抖,而是花城腰间的弯刀厄命在发抖。那银色的弯刀悬在红衣之上,颤抖不止。那只银线勾勒而成的眼睛也是。若它长在一个孩子脸上,那这个孩子,此时此刻,肯定就是在哇哇大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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