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约瑟夫

“哦我亲爱的夫人，也许我能为您美好的家庭留下一些值得回忆的东西。”知名的画师看着眼前这个高贵而又幸福的家庭，忍不住说道。夫人被他夸赞的话语说得笑了，连忙应下了这个请求。

“哥哥，母亲让我们过去。”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听到呼唤转过了头，那是他最亲爱的弟弟克劳德。“好的，不知道母亲让我们过去是因为什么事？”“听说是那个今天来的那个画师要给我们画一幅全家福。”全家福，听见这个词汇的约瑟夫笑了，他一直为自己幸福的家庭而感到自豪，尤其是他的弟弟，他最喜欢的弟弟，约瑟夫摸了摸克劳德的头，牵着他的手向母亲走去。

一对双胞胎兄弟站在年轻夫妻中间，面带微笑。随着画家画笔的精细描绘，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作就这样留存下来。

约瑟夫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发现父亲的眉头总是紧缩着，母亲也没了平时做事的从容，好像有什么危险在步步逼近。他瞥了眼桌上的剪报，在长时间的翻阅下它都已是变得有些破损：来自国王……从主权者和他的臣民之间相互信任与互惠之爱出发，应尽快为国家的弊病提供有效的补救方法……确保公众的幸福。使我们重新感受到长期被剥削的平静与安宁。全国等级会议将于……宫举行。

他们嚎叫着，手里的火把照亮了天空。还没来得及等约瑟夫弄明白这一切，外面疯狂的人们就已经冲进他的家里，他看见父母与弟弟都和他一样被赶出了宅子，随着火把的扔掷，一股熊熊大火燃起，约瑟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家在一片火焰中化为乌有，他听见那些疯狂的人嘴里喊着的是”革命。“

我们都很喜欢冬天的壁炉，火焰明亮又温暖。可当它在街道上肆虐时，我们才意识到，那些生活中常见的东西，能够变成另一种样貌。约瑟夫停下了笔，窗外的月光隐隐约约的，透了些光在眼前，他趴在船舱里，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写完了今天的日记。他们已经踏上了流亡的道路了，父亲说他在英格兰的一个小乡镇上还有着一栋房子，那是他们未来的家。约瑟夫问着父亲发生了什么，父亲说这是革命，底层的人民站起来对剥削他们的贵族进行反抗。约瑟夫没有听懂，但他不再问了。

最令人惶恐的，是忘却和损毁。约瑟夫偶然间在那一堆杂物中翻出了一幅破损的肖像画，那是他们还住在豪宅里时，一个来拜访的画家为他们画的，看见这幅画的时候，约瑟夫又想起了那段时日。”克劳德。你看我找到了什么？“约瑟夫拿着这幅话对着弟弟说。”咳咳。“克劳德咳嗽了几声”这是那幅画！画得真好。“很明显的，约瑟夫也在克劳德的眼中看到了那种熟悉的神色，他现在已经明白了，那是属于回忆的神色。随着流亡时间的增多，每当他回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刻时，都觉得像是蒙上了一层布，看不真切。那真的是我曾拥有过的吗？又或者只是我的一场梦？”咳咳咳咳。“克劳德的咳嗽打断了约瑟夫的思绪”克劳德，你还好吗？“”哥哥，我觉得很难受。“约瑟夫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坐到了克劳德的身边，紧紧的抱住了他。

克劳德咳嗽的越来越厉害，他几乎睡不着觉。父亲说，再等一个月，只要一个月，我们就到了。约瑟夫趴着写完了日记，只是这一次并不是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了，克劳德躺在一边的被子里，眼睛紧紧的盯着用笔写着什么的哥哥。”咳咳咳，咳咳。“克劳德又开始咳嗽了，约瑟夫熟练地递上了水，拍着弟弟的背。”再等一个月，克劳德，再等一个月我们就到了，等到新家了，我们还要一起玩。“好的，哥哥。”克劳德用微弱的声音回应道，扯出了一个笑容。“哥哥，你快睡吧。”约瑟夫看着弟弟明亮的眼睛，最后抱了一下他。“晚安，克劳德。”“晚安，哥哥。”

我想要他回来。约瑟夫不会想到，他与克劳德互道晚安的那个夜晚，会是最后一次与弟弟的交流。他呆呆的看着第二天早上母亲发现克劳德的离去，呆呆的看着他们哭泣，看着他们安排着他的葬礼，只有当那幅破损的肖像画被放进弟弟的棺木中时，他才好像有些回了神。他感到身体里的一半都随着那幅画一起，与克劳德永远地埋葬了。

父亲没有说谎，一个月后，他们真的到达了新家。只是所有人都没有了重新开始的喜悦，都沉默着，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家里总是静悄悄的。直到那天，一位画家来到这个家庭的面前，询问他们要不要画一幅肖像画，母亲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应下了对方的请求。那副画就这样被挂在了家里，画上一位青年站在中年夫妻中间，面无表情。

约瑟夫请求那位画家留下来，教授他绘画。在学会画画后，约瑟夫就开始成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他一日又一日的描绘着，用画笔记录着自己的变化，只是那画里的人与他有着那么些许的不同，直到母亲看着那些画失声喊出那个名字时，他才缓缓反应过来。“克劳德！”

他很快意识到，画纸内记录的不过是虚假的倒影，再如何描绘也不会成为真实。这种痛苦一直伴随着他，他唯有不断地画下去，才有得以喘息的时间。

很快的，约瑟夫的痛苦停止了，因为他看见了新的东西，人们称它为摄像机。它能将箱外的景色投射到箱内，形成颠倒且两边相反的奇妙影像。见过它后的约瑟夫放下了自己的画笔，他开始有了新的想法。美丽但稍纵即逝，他在日记上写着，再精妙的画技也无法完美再现暗箱里的景象，也许这就是人的极限吧。克劳德，我的末路，与你相差无几。

人都是会死亡的，当身体的衰老开始侵蚀他的身躯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曾在克劳德身上同样的东西。我需要扩大我的研究。约瑟夫开始以高价招聘着各种工人，有些帮他摆弄着照相机，有些则成为了他的试验品。随着实验的进行，消失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人们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帮佣和工人们最近变得很奇怪，约瑟夫在日记上写着，他们似乎私下在谈论着什么东西。生病告假的人越来越多。因为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没有他人的帮助，实验只能暂时搁置。克劳德，我已经察觉到衰老的来临。

光，是最好的画笔。显影，让那些肉眼看不清的东西变得一览无遗。约瑟夫抬高了招聘的价格，出于对其乡绅身份的信赖，人们还是应聘了，他的实验又得以开展下去。他完善了机器，让相片变得更加清晰，可是这都不足以让他实现他的目的。最终，他把目光投向了神秘学。

最终他完成了，那是一台可以停滞时光的摄像机。他开始对周围的人们宣称，自己已经找到了在相片中保存灵魂的办法。很快的，人们发现那些曾被约瑟夫拍下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当恐慌的人们闯进约瑟夫的宅邸时，那位摄影师早已不知所踪，工作室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肖像照，仿佛那些人正在墙上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