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话 柔声哄睡

踉跄的步子在绣着金线的短绒地摊上挪动，两个修长的身影跌跌撞撞地穿过一条两侧墙壁嵌着油画的昏暗长廊。

“喂!你行不行啊?到底是喝了多少?居然醉成这样！”

周书逸趴在石哲宇的肩膀上，眼尾发红：“不用你管……我要高仕德……”

石哲宇猝不及防，被周书逸在后背打了一拳：“哎哟!别打我!我不是高仕德啦!”

周书逸哽咽着：“我要仕德！高仕德！你快点出来……”

　“滴——”的一声，石哲宇好不容易才用房卡对准了门锁顺利打开，然后扶着醉鬼进了商务套间。

他一把把周书逸扔在了大床上，然后微微喘着气给高仕德发消息：“完成任务。”

两秒之后，石哲宇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靠!这么速度！”

石哲宇按了接听：“喂!他喝醉了!睡着了。我准备撤了。”

另一端的高仕德细细叮嘱道：“给他盖好被子。床头柜上准备一杯清水。还有，打开房间的加湿器。窗帘拉开十公分的缝隙。”

石哲宇咂嘴弹舌地无声抗议着，却只能乖乖地一件件照办。

“我好了。可以撤了吧?”

就在此刻，一旁传来周书逸的呢喃声：“高仕德……你不要走……”

高仕德急忙问道：“他说什么?”

石哲宇都已经走出房间了，被他一问只好无奈地往回走：“你顺风耳啊?隔着电话都能听到!”

走到床前，石哲宇把手机凑近周书逸：“喏!你自己听啊！”

周书逸闭着双眼，眼泪流了下来：“仕德……你不要走……”

高仕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哲宇，你开一下扬声器，十分钟后回来拿手机。”

石哲宇朝天上翻了一个优秀的白眼，道：“等我回了台北，你不请我吃一个礼拜大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哼!”

等石哲宇咬牙切齿地威胁完高仕德，还是打开了扬声器，把手机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放轻了脚步关上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从手机里传出了高仕德极尽温柔的歌声。

“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只剩心跳的声音

坚定了我爱你的决心，此刻你就是唯一

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不敢用力的呼吸

因为我害怕这是梦境不小心会惊醒……”

“仕德……”

高仕德继续唱着。

“最想要看到是你的微笑，在我的眼中你是最好

肉麻的调调你不会知道，我爱的静悄悄

我该怎么往下聊，全都怪我太胆小

只会看着你傻笑，怎么办才好

可我真的没想到，你把我拥入怀抱……”

十分钟后，石哲宇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身来，凑到卧室门外半蹲下身子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房间里静悄悄的。他转了把手，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见到周书逸安安稳稳地进入了梦乡，安详而宁静。

石哲宇小声道：“厉害啊，效果立竿见影哦。”

他取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随后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次日清晨，酒店客房的落地窗帘缓缓拉开，和煦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投进房间，给屋里的人披上了一层金沙。

周书逸揉了揉带着痛意的额头，套上了高级定制的西服，系上了熨烫妥帖的领带，再次化身成一丝不苟的社会精英。

等他走出卧房，发现石哲宇早就客厅的沙发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坐着读着英文版晨报，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地等待着他。

石哲宇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他：“早啊，副总!”

“早，哲宇。”

周书逸了抿嘴角，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那个，昨天晚上有没有人给我打过电话？”

石哲宇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否认道：“没有啊。”

周书逸神色之间露出一丝失落。

“怎么了？”

“哦，没事。”周书逸道，“走吧，去餐厅吃早餐。”

“好。”石哲宇收起报纸站起身来，“对了， Kenwood的产权报告我看过了，没有问题。今天的日程是，早上十点去K enwood工厂参观考察，然后下午的话安排了跟董事长秘书的工作对接……”

台东县小乡村池上。

池上村是台湾的稻米之乡，地处花东纵谷，夹在央山脉与海岸山脉之间，天然与外界隔绝，保留了大部分传统文化。

身穿白衬衫的余真轩，骑着自行车，载着同样穿着白色衬衫的裴守一，从伯朗大道慢慢驰过，背后是一望无垠的稻田。

余真轩有些兴奋地给裴守一介绍着说：“你知道吗?那块稻田里搭建的白玉色舞台，因为曾经有钢琴家陈冠宇在那举行过钢琴演奏，一人一琴稻田还登上过《时代杂志》嘞。”

裴守一看向远处的舞台，道：“很漂亮的舞台。”

“在这里，音乐已经成了原住民日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呢。”

“你看，所有的路牌都是他们手写而成，是不是很淳朴很有味道?”

裴守一抬起头看了一眼鬓角出了汗水的余真轩，问道：“我很重吧?要不要下来走?”

余真轩忙反对说：“不要啦，马上到了。倒计时数一下，二十、十九、十八……”

他们经过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

余真轩按了刹车停下来，指着那栋楼说道：“这里是旧谷仓改建成的池上谷仓艺术馆。现在成了观光客的新去处。”

老街聚集了诸多各具特色的咖啡馆、书店、民俗、餐馆。即使不是十月艺术节，也是充满了人文气息。

他们在老街上散着步，驻步停在池上书局前面。

余真轩抬起头看向书局的牌匾：“这里的书局大概有七十几年了吧。很老了。书局里一部分藏书还是作家侯文咏等名家赠予的自家藏书呢！”

裴守一沉默着跟在余真轩身后，在古书店看书，然后又去老咖啡馆喝上一杯现磨咖啡，享受一个平静美好的午后。

中途有电话打进来，余真轩让守一坐在角落的沙发等一下。

他轻声叮嘱：“我出去接个电话。”

“余真轩，你带着裴守一跑去了哪里?”果然是表弟高仕德。

“哦，我们在台东的池上村啊，你知道这里吗?我在这里住过几年，想带裴守一过来看看。”

“他恢复的怎么样?头还会疼吗?”

“好像没什么问题了。我们上个月已经去复查过。”

高仕德又问：“那脑子里凝结的血块呢?”

“医生有说在往好的方向慢慢恢复。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哦，还有不能太刺激他。所以，我想让他在人少的地方待一段时间。”

高仕德感慨道：“看来你有做功课。多谢你用心照顾他。”

余真轩羞涩地笑了笑：“不用对我说谢谢啦。我读书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我。我现在是报恩。”

高仕德莫名想到了守一在校医院的时候对他说的“报恩?你是白鹤吗?”，不由得微微一笑。

“那，你们晚上准备做什么?”

余真轩想了想后回答说：“这里有露营诶。我们可以采摘有机的蔬菜水果，这里户外有土窑，我们可以烤菠萝吃啊。”

“挺不错的。对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带裴守一去听听附近的颂琴表演。”

余真轩一愣：“嗯?这里有表演吗?哦，等我看到了跟他说。”

余真轩跟守一坐着一班老式小火车，悠悠地向森林深处进发。

在一个纱网、树木、玻璃、钢铁棚架构筑的天然空间内，他们静静地听了日本传统乐器三昧琴大师荒井康人的颂琴表演。

那个夜里，余真轩发现守一睡得非常安稳，呼吸绵长，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灵魂的温暖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