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西岛莲这位青年才俊面对着眼前的猎物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昔日,日本家电有两大竞争法宝,一是技术领先,二是价格适中,而今这两大优势已经基本丧失殆尽。如今的日本家电给人的印象更多是‘品质还不错,但有点贵’。”
“在当今的移动互联网时代,日本的制造企业面临着多重夹击的尴尬——在产业链上游面临美国压榨,在同一级别面临韩国企业竞争,在低端市场日本企业还面对着和中国内地企业的竞争。而今还面临被吞并的危险。”
听着西岛莲侃侃而谈,周书逸不由得想到,这个家伙真是一个棘手的对手,打出民族情结亲情牌来打动早川是嘛?想得美!
于是他主动出击道:“随着数字化的发展,技术上的壁垒已经越来越低,半导体技术的快速发展使得制造出相同功能和性能的产品愈发简单。”
“曾经日本产品的性价比优势在现今‘微利时代’不再是重要原因,而是由于日本企业集团的生存模式,从材料、生产设备、研发、制造,都由日本企业完成。这种封闭模式虽然可以保证高质量、高技术含量,但在智能设备时代,日本企业的这些优势所带来的效益正在迅速递减。”
“相反,欧美等国诸大厂商通过外包,成功降低了制造成本,使其产品无论在技术层面还是价格方面都占据优势,促进消费者买单。”
周书逸的咄咄逼人叫西岛莲眼神里起了风浪,身子坐得更直,脸书的神情愈发严肃起来。
高仕德则是嘴角上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周书逸意气风发的样子,显然是为之所倾倒。
周书逸转头看向早川匠海:“早川先生。贵公司家电的没落,不完全败在技术和产品上,很大程度是败在机制与观念上。”
“Kenwood同其它传统家电公司一样,存在着架构臃肿、抉择链条过长、经营效率较低以及对民用终端消费反应速度慢等问题。”
西川匠海心悦诚服地点头示意:“周副总所言极是。”
周书逸道:“而且对家电行业的智能化、互联网化、IT化趋势把握不准,Kenwood的家电业务已经跟不上总体市场的节拍了。”
西岛莲忍不住反驳道:“周副总尽管陈述了一大堆Kenwood现存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存在于所有越来越成熟的传统家电行业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摆出攻击架势:“难道说,你们诚逸集团还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解救Kenwood嘛?”
周书逸自信满满地微微一笑:“由于传统家电产业越来越成熟,其终端产品的利润也越来越低,成为了最先被放弃的产业。”
“家电企业份额在减少,但是其品牌仍在,并且有技术授权,更多的是制造和销售的退出,而腾出更多的精力与资金开发高技术产业,可以成为大多数家电企业最后的退守地。”
早川匠海眼睛一亮:“您说的对极了!鄙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
西岛莲落了下风,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绅士地将早川几人送出了会议室。
在电梯里,周书逸继续补充他刚才的建议。
“Kenwood恐怕要从B2C领域走向B2B领域,但各路转型最终走向如何,需要更多时间来验证。”
早川匠海点头:“周副总果然真知灼见。我很佩服啊。”
“那么跟贵公司的合作事宜,我拭目以待了。”
早川匠海的笑容真诚了许多:“没有问题。请原谅我这次给您这边添麻烦了。Kenwood是祖上积累下来的家族产业,实在是不可草率了事。请您谅解我的苦衷。”
“我明白。”
两组人互相告别,宾主尽欢而散。
周书逸坐在回程的车里面,面沉如水,一双清亮的黑眸里像是结了冰霜似的没有一丝温度。
高仕德让司机开车,然后握住周书逸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声道:“别不高兴了,嗯?”
周书逸孩子气地撅着嘴骂道:“可恶!这个早川真是一株墙头草!我们诚逸集团够有诚意了吧,拿出这么一大笔资金来拯救他们公司于水火之中。他不但不感恩图报,还让我们平白无故卷入到了跟西岛财团的争夺战之中。”
高仕德无奈道:“商场如战场。买卖就是用兵。追求利润最大化,是市场经营的本质嘛。”
“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机会稍纵即逝。如何把握机会,趋吉避凶,都是重点课题。”
周书逸不可置信地横了他一眼:“你到底站哪一边啊?怎么听上去好像是在给那个老家伙辩解?”
高仕德忍俊不禁道:“怎么会呢?我只维护你一个人!其他人不关我的事。任他们自生自灭。”
周书逸总算是露出一点笑意:“哼!算你识相!”
“好了,晚上想吃什么?”
“寿司吧。”
“好。”
“还是吃寿喜锅好了。”
“好啊。”
周书逸又横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说好?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啊?”
“我怎么会有主见?我都听我老婆的啊。我老婆才是一家之主。”
周书逸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毛:“哼!”
“累了吧?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
“嗯。”
周书逸安静地将头靠在高仕德的肩膀上,仿佛远行了一天的小船最终停驻在了属于自己的港湾内。
车窗外车水马龙,人潮汹涌,都无法打扰到两个人之间的温情脉脉。
回到了帝国酒店的行政套房后,周书逸催促着高仕德先去洗澡。
高仕德有点莫名其妙:“干嘛啊?不是每次都你先洗嘛?”
周书逸从背后推他往浴室走:“哎呀,我还有一封邮件要处理啦,叫你先去你就先,哪那么多废话!”
“好啦。”
周书逸不动声色地盯着高仕德关上浴室房门,听到浴室传出来哗哗水声,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壁橱前面,伸出手去掏高仕德西装的口袋。
“奇怪,在哪里呀……”
“有啦!”
周书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名片,上面赫然印着金色的“西岛莲”三字。
“哼!你这个狐狸精!”
“要你好看!”
周书逸取出一支黑色钢笔,朝着名片的名字上拼命扎,哚哚哚戳出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小黑洞。
“我戳死你!戳死你!”
将名片戳得面目全非之后,周书逸又用手去撕,将其撕成碎片。
“跟我斗!你还不够资格!”
最后,周书逸把一堆碎纸屑扔到了垃圾桶里面,还用脚去踩了几下泄愤。
台北医学大学附设医院702病房内。
余真轩捧着一本封面精致的书,低着头认真朗读着:“我所歌唱,是他尝受的苦楚:在我是乐的,在他却是悲痛。”
“‘爱’果然是件非常的东西。比翡翠还珍重,比玛瑙更珍贵。珍珠,榴石买不得他,黄金亦不能作他的代价。因为他不是在市上出卖,也不是商人贩卖的东西。”
“青年说,乐师们将在乐坛上弹弄丝竹,我那爱人也将按着弦琴的音节舞蹈。她舞得那么翩翩,莲步都不着地,华服的少年们就会艳羡的围着她。”
“但她不同我跳舞,因为我没有为她采到红玫瑰……”
这时,一旁的听众开口道:“多可怜的人呐……他围着一朵红玫瑰而哭泣。”
余真轩抬起头来看向裴守一:“还要继续读下去嘛?你累的话睡一会儿吧?”
“嗯。”
余真轩合上了手里的书籍,站起身弯下腰替裴守一盖被子。
裴守一忽然又睁开眼睛:“谢谢你为我睡前读书。这时我幼年时期的心愿。没有人在睡前给我讲过故事。”
余真轩满眼都是情意,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愿意帮你实现所有的心愿。”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裴守一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小夜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