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香兰头一回进这地府里头,目瞪口呆到说不出话,这位帝姬都不用等传唤就走了大半的地府,这上上下下似乎都很敬畏这位帝姬,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位靠山极大的神仙。
她鼓着勇气,不知天高地厚的问了一句:“帝姬,那陆判官为何如此敬重您?”
“他不是敬重我,是畏惧我手里的权势。”
黎香兰不解,天上人间对帝姬的传说极少。
世人只知道偏居琅嬛福地,守一方净土,束一处高格,阁中有万卷藏书,敕封帝姬之尊号。
虽听着响亮,可看着似乎和那守经书的人差不多。
帝姬似是不愿再此事上多谈,领着她穿过百转千回的鬼道到了一处幽森的宫门前……
高大的宫门在黑气中耸入云天,万兽骨作琉璃玄铁门上坠饰,临近了隐于
想必又是鬼界哪位大人物的宫殿了。
帝姬却是没领着她进去了。
手中掐了个诀,化出了个头挽高髻,衣袂飘飘的女子,美则美矣,双目却无神。帝姬在她的额间点了个朱砂,美人颔首,双手呈托状,接过帝姬手里的诉状。
“除了不能替你杀人,我可以满足你所有愿望。”
“我听闻帝姬身居北海琅嬛之地,那里有阆苑仙葩,仙雾缭绕,更有奇珍异宝,我一个世间无人疼无人爱之人只愿寻一方净土了度余生。我想在琅嬛那儿当一株草木,一只自在的飞鸟。”
“也可。”
……
天光大亮,旭日东升,天边云翳掩着一半的朝阳霞光,黛青色的远山升起如梦似幻的云雾。
一只青鸟划过迷雾停到阁楼上的锦绣金边六角灯笼上,正推着一个个门的人忽然驻足看着这只青鸟。
他咳了咳清嗓后,便对着青鸟道:“这位是哪位仙家道友啊?何不化形相见。”
青鸟似是不解,小脑袋歪了歪,飞走了。
太子殿下疑惑,明明感受到了一股充沛的灵力的,能在琅嬛阁里头的可绝非寻常飞禽走兽,再不济也是帝姬养的个仙兽,青色的鸟在他的母妃那里可大大小小是个仙子,现下看着是只笨鸟。
他便不做理会,接着一个个推门找帝姬。
忽而身后听来一阵如玉佩琼琚清脆的笑声,回头只见一女子清冷似月和帝姬气质有几分相似。成昀细细看她,这不就是那个他化过的墨逸玄神,见着本尊了似乎和那帝姬竟是有几分的相似。
她双指交叉躬身拜觐见之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合上门,对她道:“玄神不必多礼,我适才在寻叶城君,不知玄神可见到叶城君?”
墨逸玄神微微一笑,这名字可鲜少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太子殿下可真是个不见外的。
叶城君那里估计是时时刻刻都要揪着他这不甚尊敬的称谓好一阵说了。
话说她回来了确实也没见到叶城君。
她手里化出个小纸人,放在地上便像是被撑大了,足有半个人高,五体健全就是薄薄一张纸,风一吹可能就要跑了。
她并没有说什么,纸人就从琉璃瓦上跃下一层一层的找人。一会儿就有只纸鸟飞了上来,落在了她的手上,她一揉捏纸就烟消云散了。
整个手上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她开口道:“在十二层的云舍内。”
“多谢玄神了。”太子殿下作揖,下一刻就甩着袖到了墨逸玄神说的那一处。
只见这云舍牌匾落了灰,看着那已经被蛀虫啃食得破败的漆门,他伸出手探了门上是否用了灵力阻挡,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直接推门而入,只见叶城君在翻看着一摞书卷,书柜上的书样式挺老旧的,似乎和其他书不太一样,她对这些书的保管似乎不怎么在意。
成昀走了进来,目光短暂停留在书架上,立刻看向了叶城君。
他笑着道:“我寻了城君半刻钟,疑惑着城君今日为何不来督促我温习功课了?原来是要整理旧书吗。”
叶城君未抬眼,依旧翻看着她的书道:“不过就是挑出几本来烧了,墨逸回来了,有她在我便不再和殿下多交涉了。从后将由墨逸玄神来督促殿下的日常习书。”
成昀环抱着手,啧啧摇头后,正气凛然道:“可我父帝是要帝姬来管教我,又不是旁人都可以,你若不管我了,我就去回天宫去了。”
他要是回去在天帝那儿告上一状——琅嬛帝姬不服从圣意,叶城君免不了要被人所诟病,叶城君也见识到了他那闲啐的嘴皮子。
叶城君于是道:“殿下对我莫不是有何误会,天帝旨令我自会遵循。我自觉严苛刻薄,不宜看教,想着叫性情温柔地墨逸玄神来陪同殿下,殿下可不要误会了。”
成昀得饶人处且饶人,点点头道:“行吧,我知你也有自己的要事,她来管着就管着吧,左不过三年,修身养性磨磨我的性子。”
“殿下英明。”
“上回那阴婚的鬼娘子可去了轮回?”
“她愿化作飞鸟一生自由,我遂了她的愿。”
“世间万物皆不易,有天赋者苦苦修炼才修得人身,没想到她却是想去当个畜牲。”
“人各有志,殿下莫要轻视了。”
“城君说得对,话说那城君如何处置了那冥婚的无耻人家的?”
“既然可怜自己孩儿无依无靠,不若短他二十年寿,家人早日团聚也好。”
“城君想得真周到。”
成昀诚心诚意的夸赞完,便饶有兴致的到了一排书架前,抽出了其中一册小薄子,上边可写着《忘川情痴录》,忘川那地儿总停留着多情人,还好孟婆的汤够多,把那些痴情种都送进了下一世了,故事也都一个样,成昀对这些小情小爱不感兴趣,放回原处。
往左边靠着的半排似乎都要烂成地上梧桐烂叶了,小心翼翼拿起,看见书名他得憋着笑了,这一个个书名真的是亵渎仙人。什么《仙姝风月集·叶城灵君》《郎情妾意浓》《一世荒唐梦》……
上边落款的可是前些日子在天界中传断袖情缘的柳昶风,也就是那位抓着太子殿下背后议论他人时的正主。
原来在千年前文昌君就会如此编排人世佳话了,还能把彼时尚是灵君之位的叶城君写进话本子了。
“殿下莫要碰那劫数书,坏了之后便不好修补了。”
劫数书,这个听着有趣。
成昀闻言立刻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看了一下这屋子里放了多少柜子。
这恐怕半个仙家在凡间的狗血事都是在这一屋子里了。司命和文昌君可真是一对会撰写文章的,在这些年里所著颇丰啊。
“若是劫数书,帝姬烧了若是再寻,可不是把那位仙僚的劫数都给抹了。”
“天地不容的仙家,可留不得那写了没谱的劫数。”
“又是哪位仙家修行不当入魔或者犯了天归了?”
“殿下莫要动我的书。”
“那你告诉我。”
“殿下该去看书了。”
“好。”
他应承过后,便去研磨习书练字,静修。
一日晴空落,天黑,夜布繁星。
云舍里,手心里窜着火的太子殿下翻看着白日里的话本子,忍不住念道:“啧啧啧,这老头写起浓情蜜意的话本真是撒了一盆好大的狗血。”
两个大男人写得倒是百转千回的爱恋,这是人间负了多少痴情女子才写出来的啊。
看着别人的,总不过意,他倒是想看一看这帝姬都经历些什么才叫她如今断情绝爱到不近人情了。
随意抽出了一本,是白日里看到过的那本《一世荒唐梦》,小施法术进入书中。
昏沉的睡意涌来,忽然耳边响起女子谦卑的声音。
“七公子,公主唤您和苏二公子去侍寝呢……”
头疼,身上还有些酒气,应该是宿醉过。
他有些嫌弃自己的这副躯壳,他平日里也不会喝得这般烂醉如泥,就算是喝了酒,也会让自己干净一些。
嫌弃完再抬眼看着眼前的姑娘,她说的是什么鬼话?
等到他到了歌舞升平,莺歌燕舞,靡靡乐音入耳的兰宫殿之时,他瞬间就明白了柳昶风写的是个什么话本子了。
这是给禁欲的帝姬破色戒呢,看到贵妃榻上倚着半露香肩的美人落差极大。
虽有几分眉眼相似,可还是那个远在天边,不可染指的女子更动人一些,这人间历劫的带了人世间的俗气。
这历劫书的脚本可不好叫人改动,也不好叫人随意选择个人物身躯,偏偏他那法力无边的父帝封了他的法力,现在困在这书里只能当个凡夫俗子。
方才同他一道被宣上殿的苏二公子已经作揖拜礼,而他则是冷眼旁观,如若是寻常的人间女子可受不得他这一拜。
似乎原身的性子也是个孤傲的人,倚在堂上的公主并没有责怪,半眯半睁的凤眼睁起,向苏二公子招手道:“客卿,昨夜闹得凶了,我头疼过来给我揉揉。”
闻言,苏客卿正衣襟,起身到了她的身边,抖落两片大袖,揉捏着她两鬓的穴位。
大堂内琴瑟起,歌女妙音绕梁,舞女姿态万千。
在下边的位置上有个吹箫的男子,他停下了吹箫。
把成昀拉到了他的旁边坐下。
“这位公主是哪朝哪代的公主?”
“大昭,嘉侑帝的元容公主,七公子睡糊涂了?”
“我又是谁?”
“鹿鸣山七公子江夜峋,前一天刚来的。”
“那你又是谁?”
“在下乐坊艺人朱远意,字雅临。”
成昀神情肃穆,不苟言笑,问完过后便也不再多话。他就静静地看着周围的这场景,视线落在软榻上的人。
和他记忆里的人总相差甚远,果然还是修习仙术才将她那一身的胭脂俗粉之气都一扫而空。
眼前的公主真就是个大俗人。
公主走到了他的面前打量道:“不是说鹿鸣山的学生都是知书识礼的吗?见本公主不拜是哪门子的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