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平调

不一会儿，砚台里的墨就渐渐地浓了起来。这并不很大的运动量却已经让身材肥胖的杨妃头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气息也开始变得有些乱。

“看什么看？看得人家都紧张得出汗了！”杨妃偷瞄我一眼，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磨墨，羞红了脸小声说。

“哎呀，你那原来是紧张的吗？不是身子太胖了累的吗？”我笑着一语点破。

“你知道还说！”杨妃更加不好意思了，偷偷在书案下面锤了我一拳。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大唐第一胖美人原来有这么胖的；之前总有人给我传递错误信息。”我说，“我来的那个地方，好多人都觉得女孩子瘦了才好看。”

“呀！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地方？”杨妃有些惊讶，偷瞄了我一眼，抿着嘴笑了，“那你怎么觉得呢？”

“我嘛，是有正常审美的人，”我笑了，“女孩子当然是越胖越美！”

“唉，说得倒轻松，你每年长胖五十斤试试……胖成我这样，美固然是美，却也有很多不便。”她叹口气，把肚子上的肥肉隔着衣服捧了一大捧，在桌下悄悄给我看，然后再次把声音压得更低，“跟了皇上这几年，皇上宠我宠得不行，我自己也是太放纵了，每天就是吃吃睡睡，身子也不用活动，起居都有人服侍，四餐之间还荔枝不停嘴，直到有天突然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已经把自己吃成了一头大肥猪；以前我最喜欢跳舞，现在胖成这样也都不敢跳了……”

“对噢，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是不是霓裳羽衣舞跳得特别棒来的？”我忽然想起这个茬，兴奋起来，“一会我向皇上申请一下，跳来我看好不好！”

“你别……真的！”杨妃有点着急，“我都一年多没跳了！你看我现在这块头……这肚子，这大腿……先别说我还跳不跳得动，羽衣估计都穿不上了，还跳舞！”

“呀，没有霓裳羽衣舞看了，好失望……诗写不出来了。”我故作失望状。

“你……你耍赖！”杨妃这次是真急了，“人家好不容易给你磨的墨！”

“那这样，我诗写出来了你就跳舞给我看，好不好？给我点动力嘛。”

“要看你写得好不好咯。”杨妃撅起了嘴。

“杨贵妃原来是这么小气的吗？“我笑着问。

“天下第一的霓裳羽衣舞，当然不能随便给人看啦！更何况，”杨妃说，“你明明都看见了人家是个大胖子嘛，还非要看跳舞，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唉，肚子大倒还是小事，只是最近这两个月大腿粗得太多，刚才我走下来时你应该也看见了，肥肉挤得我连走路都要迈不开步了；这要是跳舞时候乱了步法，不是难看死了嘛！”

“不知怎的，听你这么说，我反倒更想看了。我写得好，就奖励我一支舞吧！”

“那……你要非看我跳舞的话，一首就不够了，我要三首！”

“一言为定！”我咧开了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历史就是历史，它就像河流一样，你投在里面的石头子会激起水花，却并不能改变它河道的流向；清平调词，早就已经注定了是属于她的三首绝唱，一首也不会少。

“好啦，墨给你磨完了！动笔吧，我的李大才子。”完成任务的杨妃扔下墨块，解脱似的用力把身体向后一坐，按摩着刚才被挤得很委屈的大肚子；鼓起如小山的肚腩大幅晃动，带得全身的肥肉都抖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只希望变成她臀下的坐垫。

“你快写啦！”杨妃看出我在愣神，腼腆地笑着催促道。

我定一定神，提起笔来蘸了墨，在心里默念一遍清平调的第一首，凝神下笔一气呵成。诗曰：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我清清嗓子，朗声把诗读了一遍。杨贵妃拿起手稿，注目良久，若有所思。直到我提醒她要不要给皇帝看看，她才醒过神来，连忙晃着一身肥肉站起身来，不料用力有些突然，猛然受到重力召唤的大肚子直坠下来，不受控制地甩向一侧，把杨妃坠得一个趔趄。我急忙去拉她的手，可是她却机敏地把手躲开了；高力士和太监们赶紧过来扶住。杨妃回头对我笑笑，让太监们搀扶着，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慢慢走回向皇帝身边。

莫名地，我心里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