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浑浑噩噩，宁毅拖着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步步地向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院落走去。若是平时，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回到这里。可是现在，他多么希望，自己脚下的这段路，能变得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得没有尽头。因为，他真的不想亲身经历那让他心碎的场景。但，梦想终归是梦想。无论多么不情愿，宁毅终是挪到了自家宅邸的院子外面。正想抬手敲门，宁毅那尚存的警觉让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旁边有别人存在。迅速将手伸向火铳，宁毅厉声问道：

“谁？！出来！”

“别那么激动，这是霸刀营的地盘，难不成你还担心会有别人来这里找不自在？”从暗处里走出来，刘西瓜对宁毅的警觉责备道。

“统，统领？”没想到刘西瓜竟然回到自家门口来等候，宁毅有些意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刘西瓜打断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担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这件事，我知道委屈你了。但现在形势所迫，还请你不要介意。总之，现在先把你的命保下来再说。等事情结束了，一切都恢复原样，你是你，我是我，嫂子是嫂子。”

“……”总算听到一些能让自己心情好点的话语，宁毅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被酒精和伤感麻醉了的神经中枢却让他一时间无言以对。以为宁毅还在难过，刘西瓜暗自伤心的同时，倒也理解宁毅的心情。毕竟，要是宁毅不因为这件事难过，那他就不是自己看上的那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了。摇摇头甩去一些杂念，刘西瓜让宁毅好好休息之后，将身形隐没在了黑夜里。目送刘西瓜离去，宁毅长叹一声，转过身子，抬起手来扣响了大门。

开门的是老耿。见宁毅回来，已经得知他要停妻再娶的老耿自然没给他好脸色看。硬邦邦地甩给宁毅一句“小姐在房里等你”，直接拂袖而去。痛心地看着大步离去的兄弟，宁毅原本舒缓了一丝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我最好的兄弟，都在怀疑我的真情？我……唉！”

心痛归心痛，宁毅倒也能理解老耿的做法。暂时无法也无暇和老耿解释，宁毅索性不再耽误，径直大步走向了他和檀儿的寝室。那儿，会有他的终审判决。

小心翼翼地来到房间门口，宁毅犹豫了半晌，方才下定了决心推门而入。刚迈进去一只脚，宁毅便听得一道猛烈的金属撞击声。一步跨入房间，宁毅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声音的发源地。看着明显是刚刚将手中剪刀拍在桌上的檀儿，宁毅吞了吞口水，伸手将门关好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

“娘，娘子……”

冷着一张脸，苏檀儿开门见山道：

“上哪儿去了？”

坦诚相见，宁毅回答道：

“酒馆，借酒消愁去了。”

扭过头来，苏檀儿挑眉问道：

“愁？宁公子还会愁？我可听闻，宁公子，要和霸刀营的刘统领成亲了。这洞房花烛夜在即，宁公子身为新郎，竟然还会发愁？不至于吧？莫非，是在愁，应该停妻再娶，还是两不得罪？”

知道檀儿是在说气话，宁毅却依然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宁毅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状，几近声泪俱下：

“娘子！你听我和你解释！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从来没有希望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和统领之间，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最多，也就是我欣赏她的豪爽，把她当成兄弟一样。但我敢发誓，绝无男女之情！我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你！而且，这桩所谓的婚事我原本根本就不想答应！但那方天雷，他先斩后奏啊！我还没答应，他就大肆宣扬这个消息，更是威胁我说，要是我敢不答应，就，就要对我们下毒手！我是真的被逼无奈啊！檀儿，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半分背叛我们感情的想法！这些都是我的权益之计，是逢场作戏！假的！”

听了宁毅这忙不迭的万分焦急的解释，本就不信他会做出这等事情，苏檀儿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下来。但到底心中不悦，苏檀儿按捺住直接让宁毅过来的想法，故作深沉地说：

“假的？哦……你还答应了是吧？！”

看出娘子已经松动，宁毅面对檀儿直指自己的剪刀，倒也不太慌张。正想开口解释，又被檀儿的一声呵斥打乱了计划：

“跪下！”

下意识地双膝着地，宁毅自己都不由得感慨他对当初这一片段的记忆之深。定了定神，宁毅试图缓和一下氛围：

“那个，娘子，你也别着急。其实吧，我这会儿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保证，能把这件事情解决得漂漂亮亮的。”

对相公的胸有成竹很是欣喜，苏檀儿的脸上却并未带出半点：

“什么计划？”

渴望和娘子正常地交流，宁毅指指正对自己的剪子尖说：

“那，你别老拿这指着我，搞得我怪紧张的。”

忍不住笑出声来，苏檀儿收起剪刀坐回原位说：

“算了不逗你了。相公，你有什么计划？”

好容易能站起身来，宁毅下意识地没过脑子就来了句：

“这个计划啊，还需要你配合一下。”

听得这话，原本想好好听宁毅讲话的苏檀儿，脸色一下子有些阴晴不定：

“哦，还得我配合一下？也就是说，我得配合你，去娶别的姑娘，对吧？看不出来，宁公子平时，为人忠贞。其实，还蛮会享齐人之福的嘛？”

“不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宁毅急忙想补救，又被檀儿的一句话赶了回来：

“让你过来了吗？坐过去！”

诶，那我还得这样……

苦着一张脸，宁毅重新坐得笔直，正襟危坐地准备开口。看宁毅变得严肃，苏檀儿也不再折腾他，开始切入正题：

“说吧。”

“诶好。”忙不迭地，宁毅急忙竹筒里倒豆子，把自己的全盘计划告知了檀儿。

“…………

大概就是这样，檀儿你只要负责带布行里的织工们指出足够数量的防水布，保证火药不湿，就算大功告成。”

深谙织布技巧，苏檀儿倒没觉得多难：

“就这么简单？”

有些无奈娘子的自信，出于谨慎，宁毅再次提醒：

“简单吗？这是最重要的一环，要保证一箱火药都不能湿的。”

“那也很简单呀。要不这样，我们打个赌。要是湿了一箱火药，今后的饭，都由我来做。”

已经怕了檀儿那没盐没味的饭菜，宁毅下意识地向后闪了闪：

“娘子我信任你。行了，计划也就这样了。要是娘子你不介意的话，咱们这会儿还是早些休息，天色已经不早，明天，我们都还有沉重的任务呢。”

点了点头，苏檀儿认可了宁毅的提议。见娘子首肯，体贴的宁毅当即小心翼翼地服侍着怀有身孕的檀儿睡下。然后，自己也脱去外衫上了床。抬手熄灭灯烛，宁毅和苏檀儿两人在黑暗中相顾无言，都心事重重的无法入睡，一个两个地盯着天花板直看。过了好久，终于挡不住瞌睡，苏檀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看着熟睡的娘子，心痛不已的宁毅轻抚几下檀儿的头发，轻声说道：

“檀儿，你放心。今日让你受的委屈，我今后一定会千倍万倍的弥补你。这回，我也一定会把这场风波彻底解决，让我们所有人，都平安回到江宁。相信我！”

赌咒发誓后，勉强卸去部分心头的重担，宁毅也闭上了眼睛试图入梦。不想，由于心力交瘁，宁毅竟是在合上双眼的瞬间便进了梦乡。更让他没有想到，在他合上眼的瞬间，身旁已经入梦的佳人，竟是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背负了太多的相公，苏檀儿眼角噙着泪花。心底，却已经暗自，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