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算账

最大的矛盾解决，晚宴自然也得以顺利地进行。近日来一直沉浸在官军即将前来攻城的紧张气氛里，八营的人总算有机会能松弛一下绷紧的弦，一个个几乎都是喝得酩酊大醉。随着时间的推移，宴会也是进入了尾声。满脸通红，一个接一个的贼人都呼朋引伴地离去。同样不胜酒力，贪杯的潘虎却没有跟着宣威营的大部队一起行动，而是留在后面直喝得快分不清东西南北，这才心满意足地打着酒嗝准备打道回府。但没等回到宣威营的营地，潘虎就觉得脖颈后一阵剧痛。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地上。而在他身后，则是一个阴晴不定的黑衣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潘虎忍着撕裂的头痛悠悠转醒，却发现自己全身已然被铁链紧紧锁住。努力一会儿后未能挣开，潘虎立刻不干净地大骂起来：

“谁！竟敢暗算老子！偷偷摸摸地，算什么本事！有种，你走出来让老子看看你的真面目！老子保证留你一命！来啊！”

“这位仁兄，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是吗？”冷冷的声音传入耳畔，潘虎立刻循声看去。只见一袭黑衣的宁毅带着拖着一个大包裹的陆红提，不紧不慢地向他走了过来。明白是宁毅干得好事，潘虎当即破口骂道：

“好啊，原来是你小子！我告诉你，你最好赶快把我送回宣威营，老子还能考虑饶你一命。否则，我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像听了个笑话，宁毅只淡淡地笑了笑，压根没放在心上。从怀里掏出珍藏的檀儿的画像，宁毅把它在潘虎眼前展开，缓缓开口说道：

“别紧张，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而已。画像上的人，你认识吗？”

心底立刻打鼓，猜到宁毅必然和这名女子关系匪浅，生怕被宁毅迁怒的潘虎自然不肯承认：

“这XX是谁啊？”

眼神里闪过一抹凌厉，宁毅闪电般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猛地一下捅入潘虎腹部的同时立刻开始反复旋转：

“你认识。”

没想到宁毅如此狠辣，疼痛难耐的潘虎急忙告饶：

“我，我认识！昨天，我在集市上看见这个女的，感觉她很漂亮，就伙同他人把她掳走了。我本来想献给统领，可后来路上遇到两个人，出价要买。他们给的价很高，我就把她给，发卖了！我就想发笔小财，也没图别的什么。至于她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顺利得到口供，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的宁毅，嘴角露出了一抹不知意味的笑容。猛地拔出匕首，宁毅一边擦拭利刃，一边不紧不慢道：

“很好，你承认了就好。这会儿呢，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求生欲作祟，潘虎当即做出选择：

“好，好消息。”

“好消息嘛，就是我已经把我娘子找回来了。此刻，我心底的愤怒并不在顶点。所以，你会比最惨的境况幸运那么一点。”

惊异于那名女子竟然是宁毅的娘子，自觉这个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的潘虎立刻有了极为不祥的预感：

“那，坏消息呢？”

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宁毅依然是不变的微笑：

“坏消息嘛，就是我这个人是个极为好客的人。有的时候，不管对方是否接受，都要送上一大堆东西。就像这会儿，我就给你准备了好几样礼物，也没考虑你的喜好。不过呢，我既然准备了，你就应该收下。否则，不就是不给我面子嘛不是？姐，麻烦了，快把我给这位兄台准备的礼物拿出来吧。”

“是。”

听得这话，陆红提立刻打开手上紧握的包裹，掏出一床半新不旧的褥子递给宁毅。接过被褥，宁毅很是亲热地走向潘虎，轻轻地将被子垫在潘虎的身下道：

“我觉着吧，这睡觉，一定要有一床被子。就像现在，你没铺没盖地躺在这儿，很容易受凉的。所以呢，我就给你先备了一床被子。可能旧了点，还望老兄，不要介意。”

“宁毅，你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愈发摸不着头脑，潘虎不由地开口询问。充耳不闻，宁毅继续接过陆红提掏出的第二件东西脸上洋溢的笑容更加灿烂：

“这个，是我特地收集的稻草。据说，有助眠的功能。放在这棉被里，保证你能睡个好觉！来，让我给你放上，啊！”

更加觉得宁毅没安好心，潘虎继续厉声喝问：

“姓宁的，你到底要干嘛？！”

依然无视，宁毅又接过陆红提递来的一只号角状物体。轻轻打开，宁毅将里面的黑色粉末缓缓倾倒在棉被里说：

“这，是上好的黑火药。传闻，它有杀菌消毒的功效，能让你在睡眠的时候，对身体进行彻底的医疗。来，我帮你添一点～”

终于发觉宁毅的举动并不单纯，潘虎感到了一丝惧意：

“你，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还是不理不睬，宁毅兀自用一根链子将被子缠在潘虎身上，随后接过陆红提手里的火把道：

“我一般，喜欢送四件套。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样礼物。想必这会儿，你也能猜出来，我安得是什么心了吧？”

棉被，稻草，火药，火把。此刻，就算是轻度弱智的白痴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潘虎自然也不例外。惊恐地奋力挣扎着，他试图挣脱锁链，却只是徒劳。看着宁毅越靠越近，自觉大限将至的潘虎急忙求饶：

“宁军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掳走您的娘子，更不该把她发卖。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只要您绕我一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仍旧笑得灿烂，宁毅假装好客道：

“诶，老兄这么说可就折杀我了！我一个小小的军师，岂敢要求宣威营的大人物做事啊，我巴结还来不及呢！这不，一支通明实用的火炬，送给你！”

话音落下，宁毅猛地发力，一把掷出手里的火把，不偏不倚地正落在棉被上。迅速被腾入一片火海，潘虎一边高声惨叫，一边愤恨地瞪着旁边真正的笑面虎。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宁毅所说的什么不是怒到顶点，完全是胡说八道。怒极反笑的人，无疑是最恐怖的生物。可惜，为时已晚。

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微笑，宁毅只慨叹了一句在宁远之战中扭转乾坤的万人敌的名不虚传，转身便拂袖离开了这个阴暗的地下室，将善后工作交给了陆红提。重新回到地面，宁毅伸了个懒腰，脸上冰冷的微笑也是带了些温度。看着天边璀璨的星斗，总算拔出心中一根刺的宁毅微微颔首，觉得天又升高了。

了却心头之恨，宁毅一身轻松地回到家中。尚未走近，远远地就看到两个单薄的身影和一个庞大的身躯立在门口。心中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过来的宁毅当即快速跑上前去，将一直侯在外面的苏檀儿轻轻揽入怀里。心疼不已，宁毅欣慰的同时，忍不住柔声埋怨道：

“檀儿，你说说你，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这么晚了，天这么冷，城里又不太平，还一个人出来等我！”

将头埋进宁毅的肩膀，苏檀儿说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跟那么多贼寇聚在一起，难免闹出些什么事来。再加上方才陈凡兄弟过来，跟我说百官宴已经散了，我又不见你回来，心里难免着急。想出去找你，又怕和你错过，就只好在外面等了。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会回来的。”

心下大暖，宁毅转而揽着檀儿的腰，轻声说道：

“好了，现在我回来了，咱们是不是该进屋了？更深露重，当心着了风寒。”

“嗯。”

你侬我侬，苏宁二人甜甜蜜蜜地向自己房间走去。而被遗忘在门口，日常被姑爷无视的小婵和老耿也算习以为常。无奈地对视一眼，两人耸耸肩膀，也是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回到房间，苏檀儿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准备脱衣歇息的宁毅：

“相公，能告诉我，你回来晚了的原因吗？”

手上略微顿了一下，宁毅没回头说：

“也没干什么，就是办了件小事，确保那个伤害过你的刽子手，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而已。”

冰雪聪明，苏檀儿当然明白宁毅话里的意思。稍有不适，苏檀儿心中更多的却是对相公如此守护她的赞许与羞涩。察觉到娘子的神情，原本还有些许担心的宁毅也是放下心来：

“看来，檀儿并不怎么反感我的做法，这为最好。眼下，旧账应该都算清了。那么接下来，就该用新账本了。”

已经从陆红提处收到消息，知道董道甫大军将至的宁毅，也开始时刻准备采取行动。接下来的几日，他估计会忙得很。除了召集人手和安排计划，宁毅还需要时间去准备另一件东西以应付即将到来的生死局。初次扮演暗夜行者，宁毅稍有紧张的同时，却也不太担心。清楚方天雷不会把军火留在原来的库房，宁毅却依然准备去闯一闯。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查出真正的火药藏匿点。虽然这么做无异于虎口拔牙，宁毅心底却毫不慌张。现在，他需要的，只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