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安之旅（二）

走进楼氏布行，不想立刻暴露身份的宁毅小心翼翼地躲在货架后面，观察着老耿的一举一动，准备他一有什么过激行为就去阻止他。回头看看，见姑爷似乎没和他一起进来，老耿简直急得跳脚：“这姑爷，都把话和他说到这份儿上了都不来！算了，还是我自己上吧！无论如何，不能让兄弟受委屈！”

环顾四周，老耿并没有见到自家小姐的身影。正着急，忽然见到有个小老板模样的人正在那儿翻着账本，老耿立刻大喜过望，走上前询问道：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

操着一口天津话，老板有些莫名其妙地答道：

“姑娘？我们这儿都是姑娘，你要找哪一个？”

自知描述得不够详细，老耿立刻改口：

“我刚刚没说清楚。我是说，一个长得很白的姑娘。”

“长得白是吧？”点点头，老板随手指向一位顾客，“你看她，白吗？”又指一位，老板继续问，“你在看这位，白不白？”

一直被老板在这儿耽误时间，担心小姐做出什么对不起姑爷的事的老耿急得恨不得以头抢地。被逼无奈，老耿竟是祭出了秘密 武器。鹦鹉学舌，老耿也模仿老板的口音开始说：

“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我真问你事呢！就是一个姑娘，穿一身儿绿，长得倍儿白，手里拿本书，你不知道是吧？”

听得这番描述，老板这才恍然大悟：“嗨，你早说啊，不就拿本书那个嘛！见过，刚上去了，还让我拿几件衣服一并送过去。”

愈发感觉不妙，老耿声音都有些变化：“送哪儿去？”

“换衣间。”

顿觉五雷轰顶，老耿最后一次肯定道：

“我，我家小姐？！”

随意指指上面，老板补充道：

“跟我们掌柜的。”

一腔热血顿时沸腾，以为小姐背叛了姑爷，老耿一下子咬牙切齿：“楼书恒！！”展现出惊人的敏捷，老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二楼。而一旁的宁毅，由于方才沉迷于欣赏那段让人啼笑皆非的对话，竟是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待看到老耿向楼梯冲去，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也冲了出去。

怒气冲冲地来到二楼，老耿立刻开始在人群中搜索自家小姐的身影。待看到小姐换了一身紫色薄纱，婷婷袅袅地面带微笑走出换衣间，老耿终是按捺不住愤怒，为兄弟出头的念头竟是压倒了主仆之分，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竟是怒吼一声：

“小姐！”

听到叫喊，苏檀儿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去，发现满面怒气的耿护院和急匆匆追来的宁毅正站在楼梯口，不禁奇怪地问：

“相公，你和耿护院怎么来了？”

见小姐还想避重就轻，老耿也顾不上许多，直接走上前斥道：

“小姐，耿某人真是万万没想到啊，你竟是这种人！把姑爷支开，自己来这里见故交！你也想想，你这么做，对得起姑爷吗？！”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苏檀儿被耿护院这没头没脑的话惹得很是生气：“耿护院，你在胡说些什么？”

要换作平时，面对小姐的呵斥，老耿早就躲到一旁不说话了。但今天，她并没有退缩。挺直胸膛，老耿不顾一旁着急制止的宁毅，义正词严道：

“小姐，我知道，这话一说，我没好果子吃！但是，我实在忍不了！平心而论，姑爷他哪里做错了？夫人都说，苏家能有今天，姑爷功不可没，小姐你这么待他，也太说不过去了！就算姑爷是入赘在我苏家，但他到底是男人，男人都有男人的尊严！小姐你这么做，是对姑爷最大的侮辱啊！”

“老耿你就少说几句吧！檀儿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努力试图让老耿闭上他那张大嘴巴，宁毅一边劝阻，一边偷眼看着一旁的娘子。对姑爷的“退让”很是不解，老耿更加着急：

“姑爷！这小姐衣裳都换了！你怎么还看不明白！”回头看了看换衣间，老耿灵机一动，竟是想到了个“好主意”，“姑爷，那家伙想必还在里面，我这就把他揪出来！”猛地抽出藏在腰间的双截棍，老耿不顾周围人惊异的眼神，对着换衣间大声吼道：

“姓楼的！出来！”

“耿护院你到底想干什么！”终于生起气来，苏檀儿的声音也带了怒意。

听到小姐的呵斥，老耿略带惧意地吞了口口水，却依然兀自喊道：“姓楼的！我告诉你！我现在数三个数，你要再不出来，我就杀将进去了！一！二！三！”

已数到三，老耿见仍然没人出来，立刻准备说到做到冲进去揪人。可就在他刚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换衣间的帘子突然被撩开，一个尚未穿上外衫的姑娘将头探了出来，有些害怕地看着拿着双截棍准备冲锋的老耿。见换衣间里出来的竟是个姑娘，老耿顿时尴尬无比。急忙回头，老耿直接对上了自家小姐杀气腾腾的双眼。被吓得一激灵，老耿立刻将目光投向宁毅，却见姑爷两手一摊，示意他也无可奈何。明白闯了大祸，老耿强行对小姐挤出一个笑容：“那，那个，小，小姐，刚刚，刚刚就是个误会！”

甩过一记眼刀，苏檀儿压根儿没理这茬。等楼舒婉换好衣服出来示意他们到后面的休息区详谈，苏檀儿才冷冷地看了老耿一眼，只招呼了小婵和宁毅一声，跟着楼舒婉就向前走去。同情地拍拍老耿的肩膀，宁毅真诚地轻声说道：

“够兄弟！待会儿，无论檀儿怎么罚你，我都会想尽办法的，放心！”

得到姑爷的保证，原本浑身筛糠的老耿略微平静了一点。但想到自己这般冤枉了小姐，一会儿的责罚，怕是绝对不会轻。想到这儿，老耿又不禁打了个寒战。

走到布行专门待客的地方，楼舒婉招呼众人坐下歇息。刚一落座，苏檀儿就面无表情地说道：

“耿护院……”

被小姐冰冷的语气吓到，老耿双腿一软，直接跪下行礼：

“小，小姐，我错了，我不该胡说，不该怀疑小姐，我，我认罚！”

“罚不罚的先不谈，我问你，你是怎么找过来的？是不是一直在后面跟踪？”

急得直摆手，老耿赶紧解释：

“不不不，我可没这胆子，都是姑爷的主意，才遇到小姐的！”

“啊？”瞪大双眼，被老耿这容易引起误解的话吓一大跳的宁毅立刻解释道：

“呃不不，檀儿，老耿不是说是我提议跟踪的。是这么回事，你不是建议我和老耿一起逛逛吗，我就琢磨着，俩大老爷们也没啥地方去，就想着来看看霖安布匹店的经营状况，也算考察一下行情。哪里想到，你要见的故友是霖安最大布行的掌柜啊。”

“原来如此，”点点头，苏檀儿将宁毅“无罪释放”。回头看着老耿，苏檀儿又换上了生气的口吻，“耿护院，你说你，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我，我错了嘛。我哪里想得到，这楼氏布行的掌柜的是楼小姐啊……”一边说，老耿一边拼命给宁毅使眼色，示意姑爷赶快救自己一命。

心领神会，宁毅试探性地说道：“那个，檀儿啊，老耿他可能是激动了一点，也思想龌龊了一点，但毕竟，他的出发点是好的，要不就，从轻发落吧。”

有些不满地看了宁毅一眼，苏檀儿说：

“是对于你来说，出发点不错吧？”

嘿嘿一笑，宁毅没再过多解释。碍于相公的情面和在场的故交，苏檀儿也不好把耿护院罚得太狠。略一思考，苏檀儿下了终审判决：

“耿护院，由于你造谣诽谤，对小姐不敬，罚你半年工资，不得讨价还价。”

“啊！小姐我……”听到要扣工钱，一直想努力攒钱的老耿有点急了，正想说点什么，却看见宁毅正向他微微摇头。明白姑爷有应对之法，老耿便也不再多嘴。见檀儿处理好了家事，楼舒婉急忙缓和气氛：

“好了，这事情也解决了，那檀儿，不如去我们楼府坐坐，咱姐俩，再聊聊？”

“行，姐姐。”爽快地答应，苏檀儿没有注意到宁毅微变的脸色，回身招呼了几人一声就带着小婵跟楼舒婉一起走向停车场。将老耿从地上扶起，宁毅握拳轻敲他胸脯一下说：

“老耿，虽然你这事办得过于冲动，但你的好意我领了。放心，”看着已经走远的檀儿，宁毅压低声音说，“接下来六个月，你每月的月钱我都按双倍工资发，用我的钱！怎么样，开心了吧？”

“真的？谢姑爷！”本来还黯然神伤，听得宁毅的话，老耿立刻跳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咱俩谁跟谁啊！”正想再和老耿多说几句，苏檀儿见宁毅久久不跟过来，远远地喊道：

“相公，干什么呢，还不跟上！”

“哦，来了！”匆忙应答一声，宁毅带着老耿向几人飞奔过去。待来到停车场，毫不意外地，老耿立刻被苏檀儿勒令前去驾车，其余几人则是坐进了舒适的车厢，开始谈天说地。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很是活跃。但没人注意到，一个带着微笑面具的人，正混在几个真正开心的人中。

赔着笑脸，宁毅在檀儿和楼舒婉聊天的时候，不时择良机插上几句，成功地让车厢里的气氛达到新的高度。但在得体的谈吐和礼貌的微笑背后，宁毅明白，自己的心里是有多么的不爽。因为，他知道，这次的拜访，将会非常，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