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密谈

打开偏殿的大门，一股暖流自里头冲出来，沁兰顿时觉得精神振奋了一些，闻着淡淡的龙涎香，虽然仍旧被两个丫鬟扶着，浑身也是毫无知觉，但是她心里已经非常欣喜了。

皇帝肯见她，说明这事儿有希望。

小林子“仔细点，”小林子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看看沁兰，“大姑娘，待会进去可琢磨着说话，莫要再惹得陛下不快。这机会啊，千载难逢，你可自己把握。”

“多谢林总管提点，沁兰省得了。”沁兰点了点头，道。

小林子先进去通报了，沁兰被两个丫头扶着，默默无言。

“爹！我以后要长得比大哥还高大，高大那么多！”小小的沁兰用两个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面积，得意地看着面前如同高山一般的定安侯。

“哈哈哈哈！好，不愧是我沈霖的女儿，像我！”定安侯听了摸着沁兰的头豪气大笑，一边指着旁边站着的定安侯世子道，“世勋呐，听见没有，兰儿可是比你豪气多了！”

沈世勋撇了一眼只有自己腿长的沁兰，不屑地哼了一声：“爹，您可说错了，小妹这锅铲的高度哪里比得上我？我一个……哎呦！”

“爹！你干嘛打我？”

“你这小子，一点都没有当大哥的风度！怎么和妹妹说话的？嗯？”定安侯放下举起的拳头，哼道。

沈世勋做了个鬼脸，一边摸着头，一边往后面跑：“略略略，小妹就是比我没用……”

“这小子，兰儿，你放心，等你长大了，爹亲自教你武功，定要打败你大哥！”定安侯笑着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蹲下对沁兰温和地说道。

那时的沁兰眨了眨大眼睛，笑得甜甜的：“好！兰儿等爹爹教武功！”

当年大哥才九岁，她也只有五岁。

爹，我至今没能打败大哥，同时，也没等到你亲自教我武功……

沁兰的眼中划过一抹自嘲，爹爹第一次失信他人，竟是对自己唯一的女儿。

“沈小姐？沈小姐？？”

沁兰猛的一下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发现小林子已经出来了，他拿着拂尘道：“进去吧大姑娘，陛下在里面等着呢。”

沁兰连忙应了，谢过小林子之后，硬是挣开了两个婢子的手，有些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正殿。

父亲，当年之约，你虽未能完成，今日，女儿在此与你做一个约定，我定要杀进楚国皇宫，宰了那个狗皇帝，愿你在天之灵保佑女儿，闯过今日之关。

“哎呀，怎么弄成这样了？陛下，你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呢，这女儿家的膝盖可万不能坏了！”

这…这声音是……！

沁兰心中忽地恍然大悟，怪不得安武帝会让她进来，原来是惠怜皇后来了。是了，也只有这位从小同安武帝一同长大的惠怜皇后敢这么和他说话了，帝后二人自小便感情极好，成婚之后安武帝更是十分爱妻，更是难得的是，只要惠怜皇后提出的合理建议他都会认真考虑。

可是……这惠怜皇后怎么突然会怜悯起她这么一个亡将之女？

“陈嬷嬷，快些带沈家大姑娘下去换身衣裳，可别坏了身子。”沁兰偷偷瞄了一眼惠怜皇后，见她正皱着眉吩咐她身后的一个白胖老妈子。

那老妈子点头应了，便走过来硬是将沁兰扶了下去。

陈嬷嬷将沁兰带进了一个小偏殿，向一个女官借了一身衣服给她换了，衣服穿起来有些小，但是却比那浸透了凉气的衣裳穿在身上好。

待沁兰出来时，陈嬷嬷就从偏殿的门出去了，她由外头候着的一个婢子领路，又回到了正殿。

沁兰走进正殿，惠怜皇后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只留下桌边的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而安武帝还在批阅着奏章，沁兰进来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臣女沈沁兰参见陛下，今日失体之处是沁兰思量不周，请陛下海涵。”沁兰忍着痛白着脸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道。

“平身吧。”安武帝搁下朱笔，终于正眼看向沁兰。

沁兰连忙言谢，静静地站在原地。

“不知这跪了一个半时辰，有何想法？”安武帝坐在龙椅上，多年来的从政已经让他练就了一身令人惊恐的气场，此时虽未发作出来，但是这气氛已经让人手心出汗。

沁兰眼帘微垂，双手轻轻放于腰前，恭恭敬敬地答道：“回陛下，沁兰坚持初衷。”

“呵，好一个坚持初衷，”安武帝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殿内的空气仿佛一连降了几度，这威压感越发强烈，“那朕倒是要问问你，何为女子之德？”

“回陛下，女子之德包括三从四德，三从乃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包括，妇德，妇容，妇言，妇工。”

“不错，你既知道，为何还犯？”安武帝的眉头依旧紧皱，殿内静的只剩下他说话的回音。

沁兰紧了紧双手，抬眸看向安武帝，道：“陛下，此时非彼时，国难当头，胡虏猖獗，保家卫国之时何念男女？”

“大胆！”安武帝大手一拍，那上好的紫檀木桌发出巨大的声响，桌上的参汤更是晃荡不已，撒了好些出来。安武帝的神色气愤，一股令人双腿发软的威压冲向沁兰。

沁兰连忙跪下，但是那眼中的坚定之色丝毫未减。

“沈沁兰，你莫要以为朕敬你父亲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不要触碰朕的底线！你可知罪？！”

“臣女自知罪有三条。”沁兰伏在地上，膝盖传来的剧痛却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晰，身体上的臣服根本没有动摇她坚定的决心。

“哦？朕倒要看看你嘴里的罪是何罪！”

“母亲病重，未能在床边服侍，即为不孝；雪中长跪，不曾珍惜父母给予之躯，此为不敬；触动陛下龙颜大怒，此为大逆。”

安武帝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冷哼一声：“你可知这三罪合一，朕可治你死罪？”

“臣女明白，但臣女也自认为有三条将成之功。”沁兰脸色不变，抬起头来，重新对上安武帝的目光，这般一看，那双眸子竟是比屋外的白雪更为纯净明亮，又透着刺骨的冰寒。

安武帝心头一跳，竟是想起了小时候的惠怜皇后，那时的她也有这样一双眼睛。许是因为这一点相似，安武帝神情缓和了一些，道：“说来听听。”

“家父战死，臣女愿征战沙场，为父报仇，此为孝道；家兄失联，臣女愿前往边疆，探求家兄消息，以安母亲之心，定家族之本，此为尽忠；驱逐胡虏，以自身之力，收复我大曲之领土，此为报国。”

“呵，笑话！你一区区女流，何来收复失地，征兆沙场之说？”安武帝似乎听了什么十分有趣的笑话，居高临下地看着沁兰，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

“不满陛下，臣女九岁之时，幸逢昆仑山庄庄主清梅道长，看中臣女之资，愿收为徒，随她学些谋略武功。一去便是六年，倒是学了些本事，今朝才是归来。”

“臣女只是想要尽自身一点薄力，为陛下效劳而已。”沁兰说到此处，对着安武帝磕了一个头，直挺的身躯无比坚定。

安武帝听见“清梅道长”的时候脸色就变了，清梅道长实为曲国最为有才的女子，当年楚国和曲国的一场大战，曲军被叛徒出卖，导致五万将士被楚军包围，就曾因她路过于此，见这情形一句道破迷局，大破楚军，曲军才冲出重围。

直至后来的几次战役，都因为清梅道长的帮助，曲军势如破竹，连胜几场。但是据说后来清梅道长因为受了重伤回到了昆仑山庄养伤，十几年不曾露面，也打破了安武帝当年想拜她为国师的想法。

“朕…知晓你的实力了，但你……知道我朝虽未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参军，但是这条暗法已是深入人心，更别说带兵了。”安武帝叹了一口气，最终松了口风。

沁兰闻言大喜，连忙作答：“臣女可以不以女子身份参军，且更换名讳，只要陛下给我一支小军队，几十人也行，自此臣女在战场上的后果臣女自行担当，只要让我行军打仗！”

安武帝听了一愣，本来如果沈沁兰以女子身份前去参军，不说兵士们不服，就连其余将领也会对他这个皇帝心存不满，并且到时候若是沈沁兰有个三长两短定安侯府那边同样会心生芥蒂。如果这样一来，那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沈沁兰一人之意，而他只需要给她几个人便可，至此她是死是活皆是自身命数，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你……你既做到如此地步…罢了罢了，你若要去参军，朕也允许。但是还有一条，你一参军，未来不管你是以无名小辈的身份马革裹尸，还是以军功冲上高位，我曲国的历史上，都不会出现‘沈沁兰’这三个字。”

“如若这样，你可还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