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可是说到射箭，所有人第一想到的必然是马文才。他是书院中骑射最好的一个，无人不知。毫无意外的，小蕙姑娘质问他：“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他神色平静高傲，却完全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是我干的又怎么样？“他施施然就要出门。

我站起身，拉住了他的袖子，摇摇头。起身时，肋间有彷如撕裂的疼痛，不禁“嘶“的叹了一声。

他面露嫌恶之意，我怔了怔，放开拉住他的手。

“不是他干的。”我坦然对众人说。

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一码归一码，虽然他有些行为是很恶劣，但是不是他做的事，也没理由让他平白无故被冤枉。

终究同窗一场，这么早就把关系弄那么僵，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何苦来哉。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回应梁山伯疑惑、祝英台失望的眼光。

“恶意射伤同窗不是小事，趁着陈夫子和谢先生还没来，我们最好讲讲清楚，揪出真凶，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上报师长。”

“什么真凶！？不就是马文才吗！谁都知道他箭术了得，而且那支箭我和祝公子都看到了，就是他的！”小蕙姑娘气冲冲地反驳。

“你也说了，小蕙姑娘，那箭就是他的，于情于理，一个暗中伤人的人，都不会选择一眼就能辨识出来是自己的箭。倒是有心栽赃嫁祸的人会这么做。”说着，我瞥了一眼王蓝田。

“我和马文才同一寝室，昨夜我因故没有睡在房中，而是借宿在梁兄与祝兄房中。今晨我起得早，早起时祝兄已不在房内，正是在她出去这时被暗箭所伤。”我补充道，”可是，我早起后特意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过东西，那时马文才还在睡着，按照时间，他根本不可能已经起床偷袭祝英台。相反的，我还看见王蓝田慌慌张张、神色卑琐地在那附近，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他窃了马文才的弓箭，射伤英台，顺便栽赃嫁祸呢？”

虽然仅凭我的一面之词，不足以证明马文才的清白，可是这番话也足够让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不再完全按着直觉和感情来揣度马文才，而是按照常理分析。

这样就足够了。

何况，我昨日刚在众人面前挨了马文才一拳，加上刚才所述“因故没有睡在房中”，显见我们已经交恶，我为他说话就少了维护的意味。众人没有怀疑我为舍友护短的理由，只会认为我是仗义执言。

“你，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血口喷人！“王蓝田底气不足地指着我。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是马文才干的咯？”我看看他，又看看眼底如古水无波，看不出情绪的马文才，“你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是马文才做的，不是你做的？”

我当然知道他没什么良心，但是，他绝对不敢得罪马文才，尤其是在心中有鬼的情况下。

王蓝田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说话。

见此状，祝英台一副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争了。姓王的，这是最后一次，我不告诉山长也不会计较，可你不要给我告发你的机会。”

梁山伯虽对她心疼不已，见她不愿多提，也没有再吭声。学子们看够了热闹，小蕙姑娘又听祝英台附耳说了几句，恨恨瞪了王蓝田一眼，就离开了。

我干脆坐到梁祝二人身边，笑着对英台说：“以德报怨，大度忍让，真让我刮目相看了。我还以为你会借此机会告他一状呢。”

谁知她白了我一眼：“无凭无据的，我怎么告？看你昨天在谢先生和山长面前扯谎也不脸红的样子，说不准你就是看王蓝田不顺眼才这么说。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还好只是轻伤，没必要折腾。”

我被她的话呛到了，半天没法说话，倒是山伯和巨伯跑过来打圆场。说什么相信孜临兄不会平白无故这么说的啦孜临兄肯定是亲眼所见的啦王蓝田那种小人不需要对他太客气的啦……

但是他们都没有提到马文才。

我知道他们都觉得纳闷，为什么我会帮马文才说好话。

就连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我看着他明明被冤枉还不辩解的样子，看着他心高气傲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曾经是我来这个世界之前，最好的朋友。

那个人，中学时候被我讥讽欺负班上弱小的男生，暗搓搓地去踢翻人家自行车的时候，也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对我说，你怎么想的，随意，反正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呢。

我看着马文才衣袂飘飘，傲然离去的背影，没来由地想到，此生我欠那个人一句对不起，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这种莫名其妙的移情很是荒唐，我也知道，但是我总觉得，文才兄，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嚣张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