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湛露殿，是整个玳宫里最僻静荒凉的地方，比攀满墙头的青苔还要不起眼。

而慕容钰自出生起就待在这里。他的母妃甄氏是戏子，玳帝厌倦了听戏，她就被冷落在此。

慕容钰自幼被宫人欺凌，缺衣少食，偶尔，他的皇兄们兴致来了，也会跑来将他玩弄一番。但他却一直忍气吞声，因为，他怕那些人回来折磨他的母妃。

九岁的暮秋，一场瘟疫蔓延入宫。

甄夫人染了病，他跪在御医坊的门前拼命的磕头，鲜血直流。直到傍晚，还是没人愿意去医治一个弃妃。

回去时，甄夫人已被活活烧死，骨灰撒进枯井。

那些宫人以为他会嚎啕痛哭，可他只是抱着陶罐，安静地跳进了枯井里。他只想收好母妃的骨灰，甚至都没注意到左腿摔断了，但他跪在积满骨灰堆的井底分不清哪个是属于母妃时，他猛地哭了起来。

在井底待了两日，也没有人来救他。

因为没人记得他，他很想念母妃，甚至想要去阴曹地府陪母妃，就这样想着，沉沉睡去。

醒来时，却是躺在湛露殿里。他睁开眼，就撞上一双春寒料峭的眸子。

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书生，素面白裳。

“你救了我？”

小书生点头，端给他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他立马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了，就问起他的名字。

小书生拉过他的手，白嫩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痒痒的，一直痒到心窝里。

“将芜？乱琼将芜胡 不归？”他问，他点头。

他记下了这两个字，又问:“你的家人呢？”他摇摇头。

“你，不会讲话？”他小心翼翼地问。

将芜愣了愣，还是摇头。

慕容钰以为他是被牙婆卖进宫里的孤生，顿时心生怜意，决心要好好照顾他。

那年，广陵城落满秋叶，血流漂橹似的，丹红。从此就成了慕容钰最厌恶的颜色。

那年，宫里的一个内侍忽然疯了，逢人就说自己看见了神仙，一男一女。

一个墨袍银发，一个白裳青丝。旁人却笑他是看见了索魂的黑白无常。

那年，两人就算是相依为命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