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这段时间，江理一直待在医院里，何洁由于每天要做化疗的缘故总离不开人，而江北年自从那件事后也一直没再出现过。

　　何娜劝过江理让他回来，还是以学业为重，她会给何洁请护工，到底说来说去江理一直都是拒绝的，也不是母子情深，他们家欠何娜的实在太多了。

　　何洁每次难受的时候总爱自己偷偷蜷成一团，一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一处发呆。

　　江理也只是随便在医院找了个简易床，凑合着住。

　　他恨透了所有人，江北年，何洁，他们总爱在他生活最平静的时候将这一切狠狠打破，他们从没有愧疚也没有一点点的难过。

　　何洁蜷缩在病床上，盯着一旁看着窗外的儿子。

　　开口道：“小理……”

　　江理没理她，自顾自盯着窗外。

　　而何洁也并未在乎，就像是她想了很久，不管这个人到底他听没听进去，就像是惯性重复一样，僵硬的一遍又一遍。

　　“小理……”

　　“小理……”

　　江理揉了揉头发，他实在是被吵烦了，麻利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力道大的令何洁瑟缩了一下。

　　之后，她还在小声喊着：“小理……”

　　“小理……”

　　直到江理的脚步逐渐消失。

　　她眼神空洞，由于疾病化疗的缘故，她整个人都瘦脱像了，双颊凹陷，眼窝青紫，只是盯着一处就让人不寒而栗。

　　江理跑到了医院外面，今天的阳光不错，太阳透过穹顶撒下些暖意，江理用力的深呼吸，才勉强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他在病房楼后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找了个长凳，把头靠在了椅背上，阳光倾泻而下，但似乎是树荫的遮挡，江理整个人都隐在了黑暗里，他看起来疲惫极了，黑眼圈明显的印在脸上，冒起的青胡茬将他整个人都拖老了十岁，如果让任何一个人去看，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一个才刚满十八岁的人。

　　江理喘息了片刻，从衣服口袋里摸着手机。

　　划开屏幕，点开微信。

　　高二六班，群里安静无声。

　　江理向上翻着，每天早上晨读时，老师都会把当天的情况发在微信群里，大家站立着，一个个拿着书本，视频很短，只有十五秒。

　　在这十五秒里，一扫而过的每一张脸有江理熟悉的，还有不熟悉的，有些站的笔直，而有些则是扭扭歪歪。

　　他点了下屏幕，视频暂停。

　　画面由于角度问题，每一帧都很模糊，人的脸也只能在这模糊中勉强得以分别。

　　视频卡顿的那个地方刚好定格在了瞿瑶的动作上，瞿瑶坐在后面，像是在找什么，层层遮挡，只能勉强看到一半脸。

　　江理将它截图放大，一点一点的看，就像是一个渴望到极致的变态，贪婪的欣赏着面前的东西。

　　他眼神渴望着，食指划过照片中女子的半张脸，他瞳孔微动，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他现在好像她啊，他抬眼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六点，他们还没放学。

　　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瞿瑶刚从何娜那里拿了试卷，朝教室走。

　　浮光微动，映在玻璃窗上，将少女衬托的干净美丽。

　　还有五分钟就要放学了，她坐在座位上想。

　　这几天她有些恍惚，乔月一离开，似乎什么都冷清了不少，教室也没了一点喧闹感，每天日复一日的作业倒成了一种可以让人不无聊的工具，起码学习是见的着成效的。

　　而江理……

　　她转头，五指轻点着江理的桌面，她脸朝着窗户的那一边，在发呆。

　　熟悉的放学铃似乎也没惊扰到她，她依旧这么盯着窗外，想事情。

　　刘松过来拍了拍她，瞿瑶笑着对他点头，示意他先走，刘松拿着手里的篮球，拍了拍，道：“那，我走了。”

　　瞿瑶的视线定格在篮球上：“去打篮球吗？”

　　刘松摇头：不了，也该努努力，答应她的事要完成的。篮球，就等大学之后吧。”

　　瞿瑶笑了：“好，我相信她会很高兴的。”

　　刘松抱着球，挥着手跑了出去，瞿瑶看他走远，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

　　手机在课桌里嗡嗡作响。

　　瞿瑶把手里的书包放在了桌子上，想着是谁的电话。

　　一瞬间，她的眼泪似乎都要出来了。

　　“喂……”

　　这次是她先说的第一句话。

　　江理：“嗯，打扰你了吧，在回家的路上吗？”

　　瞿瑶：“没，正准备走。”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戛然而止。

　　江理：“这么晚啊……”

　　“我……你最近怎么样？乔月已经离开了吧，对不起啊，那条信息我没看见，她……有说什么吗？”

　　瞿瑶：“江理……你是不是没睡好。”

　　电话那边明显哽咽了一下。

　　“……嗯”

　　良久才哼出了个字。

　　瞿瑶似乎能从这个字里透过去看到他，他是不是现在极其脆弱，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事？

　　“阿理……阿理……”

　　瞿瑶轻声唱。

　　“你不要害怕……”

　　“灰色的巨人离开了……”

　　“阿理……阿理……”

　　“你听到了吗……”

　　“我在这里等你啊……”

　　江理把电话贴在了胸口，带着耳机的他仰躺在长凳上，他听着，想着，他的姑娘。

　　“我在灰色的城墙下……”

　　“你不要害怕……”

　　“巨人，已经被打倒了……”

　　“我们一起，回家。”

　　这首歌，准确来说只是瞿瑶临时起意的一段小调，却冲击着他们彼此所有人。

　　江理听着歌声渐熄，慢慢鼓起了掌。

　　一声，又一声。

　　瞿瑶哽咽着：“江理，别忘了，你的烦恼不要一个人背着，如果不好告诉我的话，星星也可以。”

　　江理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落下来了，他哼着刚刚的那个小调，半晌，道：“阿瑶，我们见一面吧。”

　　瞿瑶的眼泪顺着脸颊似乎流到了脖颈里，凉凉的。

　　“好。”

　　“什么时候。”

　　江理抹了把脸：“周六吧，周六上午我带你去个地方，到那个时候，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瞿瑶：“嗯，好，我等着。”

　　“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