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

　　云梦下雪了，湖里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雪亮雪亮的，煞是好看。

　　枕尘就坐在窗前，听风吹雪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心思早已经不知去向。

　　许清如死了。

　　有飞絮快要飘到他的手背上，枕尘吹了一下，又像是在叹息。

　　在虚无之境里，许清如不是第一个死的外来者，同样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许清如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并非是抱着死志来的，只是打算在这里住下，无论是多久也好。

　　——但她最后还是死了。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她是解脱的。虽然也只有那么一瞬间了。

　　但是没关系，解脱的时候没有人会嫌弃，没有人会不满。

　　嗯，当然，枕尘也和别人不一样，他是来渡劫的，而其他三位是陪着他来的。

　　枕尘趴在桌子上看雪，白茫茫的一片将天地都装饰的洁白无暇，然后他听到了踩雪的声音靠着这边而来。

　　“枕尘！”

　　现在，他的劫来找他了。

　　枕尘只觉得困顿，颇为意兴阑珊地说道：“何事？”

　　江澄一进门就见他如此，过去时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嗯，还好，没有把人给冻傻了。

　　江澄说：“怎么了？谁惹得你这般没兴致？”他说着往挂衣架上看去，“衣服呢？怎么又不套件披风在身上？”

　　枕尘懒懒地说道：“披风正在外头晒着呢，你现在去还能看见它冻僵的影子。”

　　江澄：“……”

　　江澄觉得今天的枕尘很欠打，但看在他这副疑似柔弱到不能自理的样子，江澄只是捏了捏手，决定饶过他这一次。

　　“上次去常家回来你就是如此，说吧，是不是沈仙君出什么事了？”

　　哪怕是时至今日，枕尘也依然为江澄的细心感到叹息。——并非是不好，也不是不对，而是实在是太好、也太对了，宛如看透了你的所有小情绪，这才更让人无话可说。

　　“跟他有点关系。”枕尘不是特别想说这件事，轻描淡写就带过了，“江宗主呢？我见他也未曾管理过莲花坞，又是去哪平平无奇了？”

　　这话槽点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江澄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该不该笑，憋了片刻，才说：“你这话对得起我爹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吗？”

　　好吧，这话还不如不说呢。

　　果不其然，枕尘听罢挑起一边眉头，玩笑道：“谁家的爱护之心是他这般矛盾的？外面的流言蜚语都要冲天了，江宗主也没个动静，我可是看不懂他的态度。”

　　江澄清楚枕尘说的是实话，也正因此才更不知该如何去反驳。

　　不过好像也没有必要，反正这爱护之心也不是给他的，他瞎操心些什么呢？

　　这样想着，江澄摇摇头，说道：“你且先住嘴吧，一会我娘来了听见你这话可还了得？”

　　枕尘哼笑着道：“虞夫人心里可比我清楚多了。只要你的位置是稳的，江宗主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才不会搭理我呢。——虽然她也不会搭理江宗主就是了。”

　　这话说的很对，听得江澄无言片刻，道：“好吧，你说的很对。”江澄对江枫眠也没什么父慈子孝之心，方才只不过是看在他是自己父亲的身份上为他说几句话而已，剩下的可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走吧，师姐为我们熬了一罐姜汤，再晚点就要凉了。”

　　枕尘听了一愣，说：“那师姐呢？在祠堂还是在厨房？”

　　江澄道：“还能去哪？她又做不来别的，正在厨房给师姐打下手呢。”

　　枕尘觉得很玩味，就像是也很讽刺一样。江澄同样是如此，满心别扭，不明觉厉。

　　一出门风就往衣服里灌，两个人都闭了嘴，谁也没有说话，反手关上门压低了身子就快步而去。

　　枕尘的手是温凉的，据说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热不起来，却可以冷的下去。

　　江澄握住他的手在前大跨步地走着，枕尘少了一半的风，温度也难免回升些许。两个人就这么走着，谁也不比谁慢，谁也不会跟不上谁，不一会就到了厨房。

　　江家的厨房很大，在几年前就重修过，旁边连着一间屋子，是特殊情况下可以在那里吃的。厨房里的膳食直接端进去就可以了，减少了很多麻烦。

　　哦当然，这对枕尘来说是很方便的，当初也就是为了方便枕尘才特地重修了一遍。

　　这件事情是过了虞夫人的首肯才开始做的，就如魏无羡说的那样，脾气是差了一点，但是人还是很好的。

　　虽然枕尘肯定是不会这么说。好吧于他而言，虞夫人脾气其实算是很好的了，因为有些事情如果是换做他来的话，他可以接受丧偶，不管对象是为什么而丧去的。也可以接受休书，不过休的人一定得是无过错的那一方，如果都有过错，情节差不多者就可以和离了。

　　枕尘抱着一碗姜汤暖身，可能是觉得有点烫，他是一小口一小口接着喝的，或者是偶尔无意识的情况下会换一只手端着，或者是两只手端着然后撤下一只手。

　　这种情况很正常，再加上枕尘神色自若，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除了江澄。

　　江澄挺细心的，细心到枕尘总是会在心里叹息。

　　因为好像江家的人都是粗枝大叶，很少会有同样细心的人，同样细心的对着江澄。

　　枕尘喝完最后一口汤就将碗放下，见瓦罐里没有东西了，寻思着这大冷天的江澄还要去训练，就对沈梦说道：“师姐，你的拿手菜好了吗，我和江澄都饿了。”

　　要不怎么是一家人呢，沈梦无疑是对枕尘非常了解的，闻言当即就道：“马上！”

　　说完，又开始忙碌了。

　　沈梦的拿手菜有两个，一个是一品豆腐，另一个就是糯米八宝鸭了。

　　这两道菜用时有点长，所以是从昨晚就开始准备好了的，直到今天开工，说来也是不易。

　　不过这也是枕尘事先说好了的，只是究竟要何时开工，这才是沈梦对枕尘的了解。

　　没一会菜就上桌了，枕尘端着饭碗往豆腐那盛去。他吃的不多，再加上对八宝鸭不感兴趣，盛了两大勺的豆腐铺在饭上，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就开始吃了。

　　江家的碗够大够宽，哪怕是现在都还有很多余留的空间，也不怕饭菜掉下去。江澄见豆腐被他扒去了大半，干脆端过碗盘全划到自己的地盘里，再吃着八宝鸭，真的是满口留香，美味极了。

　　两个人吃着饭，沈梦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从锅里盛了两碗桂圆红枣粥，给过江厌离，也就坐到另一头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