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与丑八怪（下）

他走远了。小青才松一口气，躺在地上大喘气。突然脸上笼罩了阴影，吓得她一蹦而起。

　　看见是净安的脸时，她全身一僵，刹不住，便撞进了他怀里。净安一声不吭，小青抬头看见他的眼睛，又羞赧地低下头。他怀里可真暖啊，就算是一生一世呆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了，和谁说话，这么害怕。”

　　“是七叶。”小青长叹一口气，“以前还没和姐姐出山时硬是要我和他在一起。就仗着他好看，骗了好多小姑娘。现在又来，还占了鼠老大的窝。真是无恶不作。”小青一边说，一边愤恨地龇着毒牙。

　　“噢。一条竹叶青，能有多好看。”净安说。

　　“好看的竹叶青就像嵌了红玛瑙的玉一样……我也好看啊！”小青故作卖弄地扭出一个好看的结。

　　净安却不看她。“待会过堂多吃些，晚上可没有饭了。”

　　“哦。”小青自讨没趣。

　　直到钟鼓相和，巡照僧结束敲板，寺院浸没在夜色之中，小青也没有离净安一步。净安呼吸均匀平稳，小青就盘在他边上。

　　她每天最喜欢这个时候。她能在黑夜里看见净安的侧脸轮廓，流畅得让她忍不住想要爬一爬。脸上的伤疤是可爱的几笔，恰到好处地画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时而轻轻颤动，像熟睡的蝴蝶。

　　他没有关窗。月色从窗边漫进来，清辉洒在他脸上。虫声唧唧，清风徐来。

　　突然混入一丝违和的声音。“嘶嘶……”

　　小青警觉地抬起身。皎洁月色下，一条泛着柔光的青蛇趴在窗边。小青尾部发力，一个弹跳将他撞出很远，她自己也滚落出去。

　　“七叶，夜黑风高的想干什么？偷袭？”

　　七叶疼的龇牙咧嘴道：“姑奶奶，我刚找到你，想叫你出来呢。你就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撞倒？”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今天……月色挺好的。”七叶不好意思地吐着信子，“就……想让你看看。”

　　“看什么？”小青仍是警惕。

　　七叶身上突然发出光芒和月色交融。从光里走出一位公子。中长脸型，剑眉星目，朱唇轻轻勾起。长身玉立，宽肩窄腰，腰间玉佩叮铃轻响。

　　不知道哪里的兰花开着，散发出让人迷醉的芳香。小青承认，他是极其好看的，与法海的一身青色僧衣与清冷脸庞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怎么样？小爷我变人，是不是也很英俊？就是悟性比不上你……直到现在，我还只能在月色下变人。”七叶小心地在小青身边蹲下来，抱膝而坐。

　　“你……”小青瞠目结舌。

　　“我知道你讨厌什么。你嫌我拈花惹草，我这几百年一心修行，与之前的小姐们都断了。你嫌我招摇，我就收了我张扬的性子。我都改了。”

　　“你……再改一样好不好？”小青软软开口道。

　　“你说。”七叶像是得到了什么应允一般，眼睛亮起来。

　　“不许捕杀金山寺的老鼠。尤其是鼠老大，要尊敬他，不许吓他，不许做他不喜欢的事。”

　　七叶瞪大了眼睛。“可……蛇类天生以捕鼠为生，你让我吃什么？”

　　“就算……我求你了吧。”小青心虚。她也知道这亘古不变的律法她难以违背。只是她在人间辗转，朋友不多，她想尽自己所能保护他。

　　“行吧，博美人一笑。”七叶摘下一片草叶，开心地放嘴里嚼着。

　　小青咬咬牙又开口道：“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你。”

　　七叶没有说话。小青解释道：“喜欢这种事情，不是你喜欢我，我就一定会喜欢你的。就像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很感动，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蛇了，可是……”

　　她看见七叶脸上落寞的表情，不敢再说下去。

　　“我知道。”七叶把头搭在膝盖上，“你不也是这样吗。法海从来都不回应你，可你还是追随了他那么久，甚至他死了，你也忘不了他。我们啊，这就叫自虐。”

　　“准确的说……他转世了。”小青小声说。

　　七叶惊讶地转头，突然恍然大悟地说：“是那个丑八怪？”

　　“丑八怪怎么了！丑八怪和竹叶青最配了！”小青恼怒起来。

　　“行！行行！我不服气，我要和他商量，我要和他比试，你总有一天发现我的好。”

　　月亮被云盖住了，七叶的身体逐渐透明，最后又变成一条蛇。

　　“我说你这几百年法力长进一点，脑子一点都没长是吗？”小青气得离开。

　　她依旧从窗边溜进去。净安仍然呼吸轻浅。她偷偷地在他唇边轻啄一口，满心欢喜地盘起来，埋起头睡。困意很快就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