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6）

到了孝贤皇后薨逝一年之际，皇后母族惴惴于宫中无富察氏女子侍奉在侧，便选了一位年方二八的女子送来。

皇帝倒也礼遇，始入宫便封为贵人，赐号“晋”，住在景阳宫。而李朝也因玉妍的失宠，送了几名年轻貌美的李朝女子来，皇帝并未留下，都赏赐了各府亲王。

玉妍本以为有了转机，屡屡献上自己所做的吃食和绣品，皇帝也只是收下，却不过问她的情形。

春日的黄昏暗下来早，夜色朦胧如纱，和着最后一道明紫霞光，将储秀宫披拂于沉沙般暗金之色下。窗外的梨花开到盛极，只消一场春雨，便可断送了最后的繁华。偶尔有风吹过，拂动满树雪色芳菲，花影沉沉欲坠。

这日庆贵人与婉茵一起来陪鸿雪说话，暖阁窗下打着一张花梨边漆心罗汉围榻，铺着香色闪银心缎坐褥。榻上设一张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头搁着用净水湃过的时新瓜果。

婉茵轻嘘一口气：“听说这些日子皇上很是关心贵妃，也不知她这病是怎么回事？”

庆贵人听得专注，那一双眼睛分外地乌澄晶莹。她扑哧一笑，掩口道：“太医日日去照看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会是心病吧？”

鸿雪不置可否，“她已经是贵妃了，能有什么心病？”

庆贵人拿绢子绕在指尖捻着玩儿，笑道：“还能是什么心病，子嗣罢了。我听说娴贵妃也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却从未开怀，眼见着年岁大了，可不得着急了？”

鸿雪双眸微扬，顺手将鬓边一缕垂覆的红璎玉滴珠流苏掠起，“前头那事风波还未过，大约娴贵妃也是不胜其烦吧。”

庆贵人便笑：“也是。这些日子皇上去晋贵人的宫里也多，每每宠幸之后还赏赐了坐胎药，大约是希望能再有一个富察氏的孩子吧。”

婉茵摇头道：“其实论起富察氏的孩子，大阿哥的生母哲悯皇贵妃不也是富察氏么？大阿哥遭了皇上贬斥之后，一直精神恍惚，总说梦见哲悯皇贵妃对着他哀哀哭泣。这样日夜不安，病得越发厉害。皇上也未曾亲去看望，自然，或许是前朝事多，皇上分不开身。”

鸿雪掐了手边一枝供着的碧桃花在手心把玩，那明媚的胭脂色衬得素手纤纤，红白各生艳雅。她徐徐道：“这父子的情分到底伤了。听说慧贤皇贵妃的父亲高斌，当日因为孝贤皇后的丧礼受了贬斥，到如今都还没缓过来呢。所以以后一言一行，若涉及孝贤皇后，大家也得仔细着才是。”

没多久，素来体弱的八阿哥还是夭折了。皇帝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唯有嘉贵人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死死抱着八阿哥已经冰凉的尸身不肯撒手。

皇帝虽然不喜玉妍陷害如懿之事，但看她为爱子如此伤心，亦不觉怜悯。正逢李朝闻知八阿哥夭折之事，上书表示慰问，皇帝亦不能太不顾李朝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