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野营

　　林深陪我做了一系列全身检查以后，回到病房，还是没看到阿树回来的踪影，正琢磨着这家伙跑哪去了呢。林深在后头说，看我没啥情况，给我去办出院，我点头恩准，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坐床头把阿树买的零食水果吃了一大半，电视遥控器被我摁得快烂了​，转头瞧见天色渐暗，冬天的夜来得那么始料未及以至于让我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我揣着兜，走到护士台吩咐了几声就下了楼，想出去晃悠晃悠，草坪的地灯早早亮起，广场的喷泉在灯光辉映下显得婀娜多姿。​傍晚的医院楼下都是病患家属推着轮椅亦或是搀扶病人安静地散步、谈心、小憩，一副祥和。

　　我兜了一圈，终于在医技大楼前的花坛边找到了熟悉的身影，他盘着腿坐在瓷砖上，腿边摆着两三罐空的可乐，走过去的时候，他对着远方不知何处打了个响嗝。

　　"嘿！找你找半天！"我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明显征颤了一下！"看啥呢？"

　　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远方不知名的地方，答不对题地说:"我要是找个护士小姐姐做女朋友，你觉得怎样？"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路灯映衬下，远处的长凳上一抹白色身影正搀扶着一位奶奶坐下，身材娇小，的确是正常男性为之心动的类型。我白了他一眼，说:"你自己啥分量，自己没点数，嘁.....可乐给我。"话音未落，我直接抡起手掌抢过他正在喝的那罐，也是最后的一罐。

　　他急了:"嘿！我有洁癖！"等他看到我的时候，我早就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半，随即，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巴，说:"你我还分彼此吗！渴死我了！......"再一仰头，一罐可乐被我一饮而尽。

　　"你现在是病人，病人少喝碳酸饮料。"

　　"没事，"我把空罐捏了捏，"今天做了全身检查，没啥大碍，就是一些皮外伤。"瞅准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掷了过去，只听清脆的"进洞"声响，"YES！"

　　他问，"那个，林深陪你做检查的吧？"

　　"不是他，还是谁，我估计这回拿不到奖金了，"言罢，做出一副哭腔，拽了拽他的袖子。

　　"活该，"他绝情地朝我冷哼，"谁让你多管闲事，我告诉你啊，下次你再冒险，老子不奉陪了！我可是说真的！哼......"

　　我笑呵呵地看着他发牢骚的样子，这家伙就是重情义，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但要是我真的碰上啥事，他总会和我站一块。"放心吧，下次，我肯定会和林深商量，毕竟那是他的学生，我只是辅佐。"

　　他抬起头来，眼神乌黑深邃，认真地说:"其实给你买了点吃的回来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想知道，那几年你经历孤独、无助甚至绝望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不告诉我？"

　　我征了征。

　　良久，我勉为其难地弯起嘴角，"根本来不及，那时的我们正在与死神拔河，那个孩子是因为母亲的病、因为能让母亲住更好的环境有利于病情稳定，才会去投靠那些人，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抛下了他们母子俩，那种孤独长大的日子我能理解，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有些人钻空子、被利用，我觉得我帮助他脱离困境并没错，只是.......太鲁莽......."

　　"太傻xx！"他接过我的话茬，补充了一句脏话，随即快速站起身，捏了捏肩膀，朝住院大楼返身走去。

　　我叫住他——"去哪？"

　　他头也没回，只是站住了脚跟，问我，"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你都可以喝碳酸饮料了应该死不了了。"

　　"不用了，林深已经办好了，明天我就出院了。"

　　他沉默了些许，默默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我俩并排走了回去。广场上，人开始少了。

　　我负伤后的第三天回到了岗位，后来听阿树陈述，那些赃物袋里装的就是这次交易的金额，他在我进去后，就回了一次出租屋，把床底下的袋子拿了出来，再回到酒吧门口差不多快一小时了，见我没出来直接报了警，当然了，那赃物袋直接交给了警方。林深说，陆韶齐已经交给警方处置，大概在警局审问了两天，突然有一天被放了出来，敲办公室门的时候我还没想到会是他，所以我征在了原地数秒。

　　"没，没事了......？"我说。

　　几天不见的陆韶齐好像变了，变得会笑了，不再像那段时间见到我就板着脸的样子，他说:"我是来道谢的。"

　　我狐疑地望着他，似乎还没反应回来，"道谢？"

　　他笑，"谢谢林老师，谢谢小麓老师。"

　　他一说完，我就听到林深那边传来一阵噗嗤，我瞥见他正捂着嘴强忍住笑，尔后，冲陆韶齐说，"你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陆韶齐转头看向我，郑重其事地说，"从今天开始我要认真对待剩下来的时间，迎接高考，就算为了我妈......"

　　我说，"你妈怎么样了？"

　　他低了低眉，"我跟他们没有瓜葛了也没有联系了，我决定把我妈接回家住，毕竟我还是个学生，哪有什么经济来源......"

　　我说，"是啊，你还是个学生，一天学习下来已经够累了，晚上还要出去打零工给你妈付特需的病房费用，你只要用心的学习，做个正直的人，我相信你妈妈的病就好了一半。"

　　他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许久，才抬起头来冲我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小麓老师，你一定会是个好老师。"

　　我受宠若惊地睁大双眼，默默地看着他甩下这句话就关门离去。

　　下一回点名的时候，我点到了陆韶齐的名字时，特地看了一眼他的座位，喜出望外地看见他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也正视着我，我卖了卖关子，清了清嗓子:"现在我们来欢迎一位旧朋友、新同学......"说到这儿，班里一半的同学都把目光投向了陆韶齐，"陆韶齐，欢迎你重新加入三年c班的大家庭中，你可要用心地把落下的课程都补上哦，剩下的几个月好好珍惜吧，好好珍惜你现在的读书时代。"

　　是啊，好好珍惜吧，我现在想要读书都已经来不及了，说罢，我不易察觉地垂了眼眸。

　　"嗯，老师，我会的。"陆韶齐倏地从座位里站了起来。与此同时，班长朱嘉逸也站了起来，端着厚厚的课本走到陆韶齐的座位边上，我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平时不爱与人交谈的她推了推眼镜片，说，"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她可能太过内向了不善于与人沟通，所以她说完这句话立刻转过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两只手臂标准地交错着，脸通通红。

　　我见状，带头鼓起了掌，"很好，同学之间就是需要互相帮助，这才是一个大家庭。"紧接着，底下稀稀落落地响起了掌声。

　　林深有个传统规定，但凡是期末考试进步的同学都会获得一次出游的机会，人数通常在五到十人不等，目的地不是同城就是外省，为的就是"劳逸结合"，也算是激励同学的斗志，甚至彼此竞争的勇气。这回公布进步者名单，全班都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都在竖起耳朵认真地期待，谁不想在劳碌读书之后出去玩几天呢。当名册上的名字都念完后，底下一片唏嘘，有小声雀跃，有唉声叹气。

　　我惊喜地看到了陆韶齐的名字也在里面，抬头望了望他，他正报以微笑地看着我，看来这孩子是认真的。

　　这次出游，地点，断崖公园，以山为名，断崖山历史悠久，近两年在山脚下改造成了公园，有个游乐场，每天尖叫不断。一和阿树说这次去爬山郊游，他立刻高兴得和小时候学校春游的孩子一样，屁颠屁颠跟着我。不过也好，这家伙的体力比我好很多，起码爬到半山腰快吃不消的时候还能给我搭把手，说实在，我真的挺羡慕阿树这样，小时候的我经常生病，而每次照顾我的就是他。

　　想着，被交错生长的横枝绊了一下，踉跄地往前倒了，还好阿树及时拉了我一把，"哈哈哈，就知道你这怂样儿。"

　　学生们走在最前面，嬉笑追逐，不亦乐乎，完全没感觉到爬山带来的疲惫，再看看自己手里支撑用的树枝，顿时觉得自己老了。林深背了个大的登山包，一面看着手机一面抬头看看前方。我们爬到山顶的时候已过午时，溪流穿梭在林间，鸟语芬芳，我深深吸了一口晨雾未退的空气，顿觉整个肺被净化了似的。

　　在小溪旁搭了三个帐篷，我们几个捡了许多树枝木柴，在帐篷中间搭了个篝火堆，林深打开背包，搬出一只小冰箱，引来大家一拥而上，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问这问那，"这什么呀，林老师？"常与薇第一个发问，她那两只滴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小冰箱，伸手摸了摸。

　　林深解释，"这是便携小冰箱，出去野营烧烤时可以储存食物，虽然小，但是占用面积不大也不重，存储肉类绰绰有余。"说着，他招呼着一边默默无闻的陆韶齐，"来，把里面的肉啊什么的都拿出来吧，一会我们来个烧烤大会。"

　　所有人欢呼雀跃起来。

　　一下午，我们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我和林深两个人并排坐在小溪旁，手里各执着自制的简易鱼竿，安静地等着鱼上钩。

　　"哇塞！你俩老爷爷坐着钓鱼呐！"

　　我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一激灵，原本准备上钩的鱼一哄而散，我记恨地朝着身后望过去，想必这家伙也看出了我眼里浓浓的杀气，木楞地杵在原地。

　　林深无奈地笑，"钓几条鱼也是为了晚上加餐呗，嘘......"

　　阿树尴尬地搓了搓手掌，"哦......"

　　紧接着，身子往前一凑，往我的水桶里看了看，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鱼呢？"

　　"还不是被你吓跑的？眼看着就要上钩了就被你这么一吼.......哎，得了得了。"我不想再打理他，转过身坐好，继续等待鱼上钩。

　　"需要那么烦吗，真的是。"

　　我瞥了过去，他一脚踩入了小溪，清澈的水漫过他的小腿，再看，他不知何时把鞋子袜子都给脱了踢在一边，弓下腰，双手做出准备抓鱼的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流，"你钓能钓一天呢，这水又不深，看我的，今晚大家都......."话未说完，他一个俯冲，迅速地伸进水里去捞，未曾料到脚底打滑，一个趔趄摔进水里，还好这家伙人高马大，分量不足以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鱼！鱼！"

　　一条鱼以抛物线形式正准备落回小溪里，我眼疾手快地抄起水桶接到了！只听坐水里的他一声欣喜雀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狼狈相。

　　我把水桶放一边，赶紧伸手去拉他，"快起来吧，大冬天的你冷不冷啊。你个傻c感冒了别赖我！"

　　他拉住我的手一用力就从水里站了起来，嘴里还在继续逞着强:"死不了，我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没生过病。"

　　"滚。"我懒得搭理他，送了他一个白眼，继续坐好，重新挂上鱼饵。

　　山里的夜特别凉，我们点起篝火，围坐一圈，大家举杯，"干杯！"

　　林深先喝完一大半，抬起头来冲所有人说，"恭喜你们这群人学习进步，再接再厉！"

　　火烧的差不多了，山里起风了，吃饱喝足的我们收拾了下残局，各自回了帐篷准备入睡，我们仨共睡一个帐篷，我把我们几个人的行李堆角落，把帐篷里边的拉链拉了起来，林深正打着手机，眉头皱得很紧。

　　阿树打了个喷嚏，习惯性地紧跟着一句粗话。

　　"看吧，还说自己从不生病，我可不管你，"说着，我展开薄被，躺了进去。

　　"emmm.......不要，就算感冒传给你就好了啊。"他撒娇般地一如既往凑上来准备抱着我睡觉，我使劲儿把他推开，被林深知道我有这么不正常的朋友估计连我都会被嫌弃，那可是我领导呀。

　　"那个，何麓，他......."果真，林深无心再看手机，黑着脸转向我，欲言又止。

　　我忙说，"他，他犯病，甭理他，睡觉！....."我卯足劲儿把阿树推开，裹起薄被蒙头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