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

我自觉行了拜礼:“参见陛下。”

亓夜冥矜贵的看了我一眼，无视所有人，款款而去。

新人拜过天地，高堂，走完一系列程序，新娘子进屋后，就剩下推杯换盏的宴席。

亓夜冥端坐高位，眉眼冰冷，看不出喜怒，周围大臣言笑晏晏，气氛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我坐在右下方，和一群武将混在一起，大家都是粗人，对这装模作样的宴会很是不喜，一个个别扭拘束。

副将给我斟酒，小声嘀咕:“早知这鸟地如此不自在，俺还不如在家陪妻儿老小。”

我没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顺便回看了一眼对面凝视我的老头。

老头年近六十，头发花白，精神抖擞，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来。

他是言未他爹，当朝右丞相。

按理说，老爹丞相，儿子大将军，这样的势力，纵观古今，恐怕出了名不杀功臣的秦始皇都要出手。

可亓夜冥压根不惧，因为整个天枢，最想要言未这条命的人，就是言丞相。

这对父子，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按言未的想法，那就是，他是我爹？你可别开玩笑了，等他落马，老子亲自给他上车裂腰斩，凌迟炮烙。

我正思绪翻飞，忽的，对面言丞相嘴角噙住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笑意没人比我更熟悉了，那是计划得逞后无意识露出的满意。

我眯眯眼，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日薄西山，金黄的光线岿然而来，门外突然响起哭天喊地的吵闹声。

亓夜冥放下手中杯，薄唇冷漠的吐出几个字:“何事喧哗？”

他身边的太监立刻使眼色，一个小太监小跑出去，不多时就回来了。

太监俯身，掩面在亓夜冥耳边低语，亓夜冥端坐着，冰冷的目光投到我身上。

我心里就两个字，要命！

“将军可真让朕刮目相看。”

我还未说话，亓玄从门外匆匆而来，看我的眼神可以称为恨铁不成钢。

我心里一片坦然，面上惯有的不屑。

亓玄行礼，恳求道:“今日小王大喜之日，恳请陛下，天大的事明日再……”

他话音未落，光禄寺少卿披头散发，不顾一切的扑了进来，跪在地上砰砰磕着头，边磕边喊:“陛下要给微臣做主啊！陛下！”

其他人怔愣片刻，不解:“赵大人，你这是作甚？”

“怎的如此模样？实在失仪！”

赵大人充耳不闻，双肩颤抖，五十多岁，历经风霜的老头，竟痛哭起来，泣不成声:“陛下！臣入仕三十年，于君于民，无愧于心，今我儿枉死于言未之手，恳请陛下！为臣做主！还臣一个公道！还我儿！一个公道！”

所有人看向我，或多或少颇为嫌弃，毕竟言未残酷暴掠，臭名远扬。

副将是个有实力不会绕弯子的直肠子，当即拍案而起:“老匹夫，休要胡言？”

亓夜冥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对这场景不置一词。

我继续学着言未那不知收敛的模样，看也没看少卿一眼，自顾自品尝桌上美食。

亓玄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一副要打死我的模样，嘴巴一直在无声的说:是个大麻烦，你上点心。

我没理他，做派依旧嚣张。

赵大人不愧是外交官，没搭理副将，直击重点:“陛下，我儿少喻，七日前与友同游，不知所踪，今日午时，将军府运出一批尸身，我儿……我儿就在其中啊陛下！”

周围窃窃私语:“哎，听说老赵那口子身体不好，年轻时几个孩子无端没了，而立之年才有这么根独苗，全家宝贝的不行，那孩子也争气，十六岁就文采卓绝，高中举人，没想到，就这么没了，可怜可叹。”

“言未此人，平日里不把人放眼里就算了，如今竟然草菅人命，当真可恨。”

“草菅人命就算了，怕只怕赵大人那独子是被他给……天枢谁人不知，此人好男风，短短一年，府里就养了几十个禁|脔。”

“此人不除，我天枢迟早要步天璇后尘。”

一瞬间，矛头全都对准了我。

与言未交好的几人担忧的看着我。

这时，亓夜冥发话了，强悍的帝王看向我，依旧不分喜怒，语气平淡，声线低沉:“言爱卿，作何辩？”

我款款起身，行了一礼:“回禀陛下，微臣无可辩。”

所有人一愣。

亓玄连忙道:“宴席已然败兴，将军不必有所顾及，有话不妨直说。”

我一改往日嚣张作派，沉稳有礼:“清者自清，大理寺定会还臣一个清白。”

所有人再次一愣。

谁人不知，锦衣卫督主乃言未旧友，而大理寺与言未，势同水火。

我只要踏进大理寺的门，不死也要掉层皮，没罪也要扣个罪名。

这是自绝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