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俗鬼新娘

周如海很不幸。

他有棵独苗周宙，十几岁发育的时候，就得了一种很厉害的肾病。这病持续到周宙二十三岁。尽管周如海费尽心思、辗转全国的各大医院求熟人、找专家治疗，奈何均无回天之力。

专家、医生们们皆委婉遗憾地对周如海说：“小伙子的病，只会越来越重……传宗接代，你就别指望了。抓紧再生个孩子吧。”

周如海夫妇都已人到中年。于是两口子合计，去J省山里老亲戚家领养他们最小的女儿。那女孩七八岁，能养的亲。

周如海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的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孩。虽说穿着打扮，散发着浓浓的没见过世面的乡土气息。可女孩的颜值，却似一朵带着朝露的野百合。清新、单纯、朴实。尤其露齿一笑的时候，真诚的特别动人，惹人怜爱。

邻居们奇怪：老周领养花朵儿似的闺女，是打算招婿上门养老么？然而，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也只能心里翻翻咕嘟、背后说说。

这闺女真像小棉袄，起初，温顺乖巧地跟在周如海夫妇身边。不久，就能一个人买菜、打水了。

春天的时候，久居在家的周宙竟跟在女孩身边出门溜达了。虽然细长的小身板像棵蔫巴的豆芽菜，小瘦脸黄的像刚出缸的腌咸菜，可眉眼间却是满满的欢喜。因为羸弱无力，走路摇摇晃晃，有时一只手搭在女孩的肩胛上，很亲密的样子。

他俩在一起的身影，时常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且牵手嬉笑亲昵。邻人们又开始悄悄议论：“这俩孩子是在搞对象吗？老周怎么想的？”

关于周宙的病，单纯幼稚的女孩只听说宙哥哥有病，正在家里治疗休养，慢慢会好的。哪个少男不多情， 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都是青春正好的年龄。周如海夫妇看在眼里，眉梢露出了久违的笑。

也许，爱情，真的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原本病怏怏、委顿的周宙变得愉悦喜乐、神情振奋。儿子好，老两口心情舒畅。对女孩也特别地好，不但给她添置许多时尚的新衣服、还给买了项链、戒指……女孩完全变成了一个美美的小娇娘。

然而仲秋的深夜，救护车鸣闪着笛声呼啸而来，带走了突然昏迷的周宙……大约一周后某天的凌晨，周家传来撕心裂肺、划破寂静的哭声。他们的儿子周宙死了。女孩也悲恸的如丧考妣。

周如海呜呜咽咽，抹一把眼泪、甩一把鼻涕，突然恶狠狠地对女孩说：“都是你这个害人精、狐狸精！害死周宙！他这个病不能……男欢女爱……你偏偏打扮的妖精似的勾引他！”

女孩愕然，满脸滚着眼泪悲切地说：“叔，你没跟我说宙哥哥是腰病，不能……你见我俩在一起，咋不说呢？我真的不知道啊。呜呜呜……”

周如海勃然大怒说：“你想推卸责任么？我不敢要你偿命。但你得替他披麻戴孝、捧骨灰盒送他入土……

女孩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眼泪如雨，吧嗒吧嗒滴落在地砖上。



周宙的葬礼上，她披麻戴孝，按周叔的指点，以丧夫小寡妇身份和礼仪接待亲朋来宾。出殡的时候，跪地匍匐，将周宙的骨灰盒亲了又亲，不舍地放入墓穴。匐地痛哭。

邻居议论纷纷，既同情周家又指责他坑人家姑娘太过分。当地风俗，一个女孩为死了的年轻男子做这些，就是“鬼新娘！”以后，谁还愿意娶她？

丧礼结束后，女孩跪在周如海夫妇面前表示：“叔、婶，既然我已是你们家的人了。我会留下来，替你们养老送终的。”

可没想到，周如海决绝地说：“看到你，我们就会想起周宙，就会伤心！你走吧。我们不想再看到你！”

女孩绝望的哭不出声来。

翌日天蒙蒙亮，女孩孤零零地走了。她把项链和戒指都放在了周宙的遗像前。她的包里，有一张小小的周家人的全家福。少年的周宙，笑的好阳光好无邪。

此后，每年清明，周宙的坟前都早早插着新鲜的白菊和扶郎花，还有六只他最爱吃的猕猴桃。而每个冬季，周如海夫妇都会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羊绒织成的衣裤，厚厚的元宝针，温暖又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