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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如常

琉璃之换了芯子的腾蛇

若要问竞霜台众人最不愿意得罪的人是谁,榜首可能不是台首轻寒,而是烟翠楼楼主问青。

  要问原因,其实也简单,得罪了台首,你可能只是死无全尸,魂飞魄散,但是得罪了医毒双绝的烟翠楼楼主,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故而两者相较,可能还真是问青更危险一些。

  而要问问青同样的问题,烟翠楼主的答案,可能也不是台首轻寒或者掌管点寒堂的晚梅,而是竞霜台中最神秘的首尊。

  譬如此刻,问青端着手中的汤药,直愣愣地瞪着某位故作不见的‘腾蛇神君’,他们竞霜台新增的首尊,往日里都是被人哀求的烟翠楼楼主,此刻也体会到了一把风水轮流转的滋味。

  问青见螣蛇好像还是没有喝药的打算,环视一圈周围表面上正在各干各事,实则都偷偷往他这边打量的众人,而被他视线扫过的,也都写着他们尊敬的首尊,故作不见。

  问青心中嗤笑一声,怎么各个都这么一副胆小如鼠的性子,全然忘了,这群‘各个’里也有他一个。

  就在问青破釜沉舟——叫来无——的时候,一旁一直在画着什么的轻寒,终于放下了笔,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这边,然后冲问青伸了伸手,问青立刻如同扔烫手山芋一般,把手中的药碗交给轻寒,然后坐回一直偷偷看戏的山南等人,妖之中。

  “怎么,螣蛇神君连剜心之痛都不怕,如今却惧了这么小小的一碗汤药了吗。”

  轻寒拿着药碗,触手温热,可见问青是一直用法力温着的。

  螣蛇抬头看了一眼轻寒,她神色玩味,眉间笑意盈盈,一派绝代风华,问青等人都不由得怔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之后,都纷纷移开眼睛,心中捂脸,没办法,谁让他们台首那张脸那么妖孽呢。

  但螣蛇却依旧神色淡淡,听了轻寒的话后,伸手拿过药碗,看着白玉碗中褐色黏稠的汤药,一直趴在他身边的来无好似都有些受不了这个味道,又往他怀里拱了拱,螣蛇看了一眼问青,问青还没来得及做个什么表情,螣蛇便仰头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神色平淡自若,全然没有因为那副众人只是闻着便几欲作呕的汤药有什么动摇。

  一旁看着的千凝等人,心中都在想,不愧是首尊,问青的药都能这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问青不是已经看过了吗,我身上无伤,我干嘛还要喝药。”

  喝完药后,螣蛇继续低头翻看着手中的古籍,一旁的闻溪看着都替他觉得苦,赶紧递上了一份蜜饯,螣蛇捡了个梅子,又酸又苦,还不如不吃。

  “为了以防万一,而且都是些固本培元的药,多喝点也没有什么事。”

  问青那日在螣蛇醒来之后,就又细细给他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确实是毫发无损不说,法力还更上了一层楼,但是问青和轻寒怎么都还是放心不下,问青就又连着两三日一直早中晚给螣蛇变着法子的熬补药。

  听到问青的话,螣蛇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是其中的意思很明显了,问青毫不怀疑,要是他明日再敢来送药,竞霜台的首尊大人就会让他明白,为什么他是竞霜台的首尊。

  一旁的千凝转着手中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头方块,突然问道:“这几日,你不会光顾着熬药了吧,可看出来什么问题了?”

  问青没有说话,从身边眠竹斋主的案几上,拿了两颗蜜饯扔到嘴里吃的津津有味,眠竹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那盘蜜饯放到了问青身前。

  没有听到回答,千凝把玩着手中的东西,然后发出了一声好似无意义地哼笑:“呵。”

  问青不想搭理他,也确实是无话可说,只当做听不见。

  轻寒将刚刚自己一直在画的东西,一张给了螣蛇,一张给了一旁正在闭目养神的沉舟。

  坐在沉舟身边的晚梅一同看着那个奇怪的图腾,轻寒的画技已臻化境,此刻便是隔着一张纸,晚梅等人也能感觉的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邪气,故而不免有些担心地问道:“沉舟,有把握吗?”

  往常素来对自己的本事极有信心,以至于有些自负的沉舟,此刻的神情也是极为严肃的,她没有夸下海口,甚至不像往日里那般信心十足,她看着那个图腾,清秀的眉目紧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尽力而为。”

  正好坐在她对面的螣蛇,一边翻看着古籍,一边摸着趴在他身边的来无的皮毛,听到沉舟的话,他神色淡漠,声音平稳:“不必勉强。”

  沉舟看着螣蛇,轻笑了一下,说道:“是,沉舟有分寸的。”

  “好,”螣蛇放下手中的古籍,抬头直视沉舟,手中拍了拍来无,来无便化为了一个十五六岁的英俊少年,走到东离身边坐下,“开始吧”

  沉舟看着螣蛇的一双眼睛,黑曜石般的瞳,平静冷淡,但是当你被他就那样平静地注视着的时候,你好像便能从中获得一份力量,甚至你会奇异的觉得,自己是被他所信任的。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沉舟,在这样的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居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长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的休问和水北,冲他们两个点了点头。

  休问是凝严营营主,在场众人之中,除了轻寒和螣蛇,他的修为是最高的,而水北在阵法一途上颇有天赋,只是修为略有不足,两人相互配合正好。

  千凝见状,也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支香,看上去和普通的细香无甚区别,只是颜色是极为纯正的殷红,他将香递给了坐在沉舟右侧的晚梅,晚梅点燃了香,然后将斜插着细香的香炉放到沉舟身前。

  轻寒又叮嘱了一句:“一切小心。”

  沉舟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已经站到了外围的休问和水北,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休问凝神,站入水北的身后,随后,一道深褐色的法力打入了水北的身体,水北得到了休问磅礴的法力,当即用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手中结印,之前就已经布下的阵法,瞬间被启动,整座庭院都笼罩在一阵浅淡的金光之中。

  东离眉头微蹙,略感觉到了些压力,却也不是不能忍受,她身旁的来无,身子低俯,喉间发出几分低沉的嘶吼,听上去像是野兽遇到危险时候的一种试探,好似是察觉到了身边人的难受,他施法去替身边的女护法抵挡了一部分的威压,东离察觉,看了一眼来无,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但眼中却柔和许多。

  其余类似千凝,问青等俱都是修为高深之辈,直到阵法被开启到七层之后,才略微纷纷运功抵抗。

  直到阵法开启到第九层,水北和休问一同扯下法力,而轻寒和螣蛇则立刻接手,轻寒纯正的法力来修行着阵法,螣蛇则用较之前几日更加磅礴凝实几分的阵法打入阵眼。

  顿时,整座阵法凌空而起,罩在庭院之上,随着阵眼的完善,一时金光大盛,众人都不由得微眯了眼睛。

  片刻之后,金光散去,庭院之上只有隐约的微光闪过,阵法已成。

水北见此,才长出了一口气,一时心神放松 ,再加上即便有休问相助,阵眼亦是螣蛇出手,但以他目前的修为,布下此等遮掩天机的阵法终究有些过于勉强了,顿时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好在他身后的休问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水北笑着想休问点头致谢,休问也冲他笑了笑,问青从一旁朝他扔来一个小瓶,是恢复法力的丹药。

  水北服下丹药,闭眼调息之时,心中却是极为轻松的,甚至带着几分之前从未有过的欣喜,他知道,在此刻起,他才真正的成为了竞霜台的四护法之一。

  刚刚阵法结成的时候,沉舟便闭上了双眼,手中做掐算样,口中低声呢喃着些在场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听的懂的口诀。

  不过片刻,沉舟的动作便越来越慢,额间生出细汗,双眉紧蹙,脸上的血色在迅速褪去,同时额间隐约浮现了一朵含苞欲放的金莲,几不可辨。

  沉舟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周法力疯狂的涌动,手中掐算的动作又快了起来,额间那朵金莲已隐约有绽放之态,与此同时,却是沉舟越发灰败的脸色,和庭院上面阵法的震动。

  众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一道足有成年男人小臂粗的震雷打在庭院上方阵法的东侧,阵法剧烈地震动起来。

  千凝神色一凝:“怎么会这么快?”

  轻寒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运起法力,支撑起整个阵法。

  众人的脸色也都不太好看,水北的这个阵法结的极为漂亮,阵点处又是螣蛇亲自加持的,按照之前眠竹他们的设想,即便不能安然渡过,引来了雷劫,也不应该这么快的。

  此刻,又是一道雷劫打在阵法的北侧,这道雷劫到好似比上道的雷劫更厉害了些许,但是对于轻寒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同时,螣蛇原本想要助轻寒一臂之力,但是刚刚运起法力,便被轻寒发现了意图,随后被恨恨地瞪了一眼,螣蛇无奈,只能乖乖地收回法力,安静地坐着。

  沉舟掐算的速度越来越快,额间的金莲已是半绽,她神情痛苦,汗如雨下,却依旧掐算不停,此刻,沉舟沉溺在一个极为玄妙的境界,她隐约觉得,自己就快要触到什么了。

  就在此时,第三道雷劫劈下。

  是青色的,较之之前的两道雷劫,肉眼可见的,粗壮了一倍不止,还没落下,众人便感觉到了其中的蕴含的力量。

  东离等人心头倒是都挺轻松的,轻寒的实力,他们心中都是有数的,问青看着一旁的沉舟,甚至有些不着调的想着,今日过后,他烟翠楼又是一大笔开销,希望这回梅似雪大方一点吧。

  螣蛇突然皱着眉,感觉到了心口处又蔓延开来的异样,轻寒离他最近,亦是最先察觉到的,只是轻寒关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螣蛇一手加固阵点,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说道:“眠竹,让沉舟停下。”

  于此同时,问青也快步到螣蛇身边,刚刚螣蛇的动作,他亦看的清楚,伸手拽过螣蛇的腕子,便给他搭脉。

  “我没事,你去看看沉舟,这次她怕是受伤不轻了。”

  问青搭了一下他的脉,确实是一切如常,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这几日螣蛇身上的疑点一直不少,问青如今也不在纠结多这一个了,随后,他又赶紧去看沉舟。

  眠竹听到螣蛇的话,也不问为什么,先是袍袖一挥,灭了沉舟身前的那根细香,然后并指如刀,法力凝于指尖,点上了沉舟额间的那朵金莲。

  顿时,沉舟睁开眼睛,然后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正好覆盖在那张图腾上。

  此刻,雷劫劈下。

  果然是如同想象之中的强烈,但是以轻寒的法力,自是轻松接下。

  一时有惊无险。

  轻寒撤回法力之后,阵法不堪重负,在空中破碎了。

  沉舟较之螣蛇便糟糕许多,她靠在身后晚梅的怀中,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唇间断断续续地有鲜血流下,问青替她诊脉之后,先是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倒出里面的丹药,放入沉舟的口中,随后运起法力,助其调息。

  来无刚刚便又变幻成了真身,趴在螣蛇身边,眼睛一直看着沉舟那边。

  这时候,轻寒才有机会问道:“你刚刚怎么了?心疾又犯了吗?”

  “不是,”螣蛇抚上心口,此刻已经恢复如初,“刚刚就是突然觉得心口处有些不舒服,却并非疼痛,而是,而是……”

  螣蛇略微犹豫了一下,好似实在想着如何形容刚刚到异样:“好像‘我’的心被那道雷劫给吸引了。”

  一个玄之又玄的描述,但是轻寒却听懂了,她思及刚刚的三道雷劫,那三道雷劫对于轻寒来说并不算什么,但确实是一道比一道强劲,甚至强劲到有些反常了。

  “应该是,你体内的那半块给你做心的法宝的缘故。”

  轻寒同螣蛇想到一处去了,螣蛇抚上心口,想着几日前轻寒同他说的事情,他的心,不,准确的说是‘腾蛇’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体里,如今这幅身体里只有半颗心,不知是谁的,而另一半,是用半件法器补上的。

  螣蛇当时立刻便想起了‘腾蛇’心口处的那道伤疤,所以……

  ‘腾蛇’的心呢?

  他身体里现在的这半颗心和半件法器是怎么回事?

  以及,那个图腾?

  所以,今日螣蛇和轻寒才会让精通演算占卜之术的沉舟窥测天机,谁知,又出了变故,那三道天雷,绝对有问题。

  而天雷又引动了螣蛇体内的那半件法器,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种种疑团,扑面而来。

“咳咳咳,”沉舟侧头吐出淤血,她神智逐渐清醒了过来,然后看着一旁的螣蛇和轻寒,声音虚弱,“台首,首尊,有问题,首尊的命星有问题。”

  这是螣蛇和轻寒已经意识到的事情了,毕竟这番异动,已经说明一些问题了。

  “什么问题?”轻寒问道,虽然早就知道有问题了,但是具体是什么问题,还是得让沉舟说。

沉舟深吸一口气,缓慢又坚定地说道:“我能探清首尊的过往,可是关于首尊的未来,却是一片的混沌,好似被什么扰乱了一样,按理说,这样的话,命星多少会有些震动,可是首尊的命星,却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一旁的问青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向螣蛇和轻寒,明明应该是有问题的,却偏偏诡异的‘一切如常’,如同此刻的命星,亦如同前几日的‘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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