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司命

不对，很不对。

　　司命一边抱着自己那本‘宝贵’的三界恩怨录，不知道在上面写着什么，满面愁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下一刻就要身死道消了呢，司命一边咬着笔头，一边偷偷抬头去看让他如此纠结的矛头。

　　腾蛇手中拿着他顺手不知道从司命殿哪架书架上取来的书简，直接席地而坐，背后靠着高大的书架，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着，然后用下巴抵着曲起的膝盖，懒懒地翻着书，姿态慵懒随意，却又好像和往日的散漫大不一样，司命不太能说的出来那种感觉，只是隐约觉得，这几日的腾蛇，好像突然变了，好像更成熟，更稳重了许多。

　　这原本应该是是件好事，可是，司命又看了一眼腾蛇，可是总觉得有点别扭。

　　螣蛇指间划过书页上的一行文字，然后合上书籍，抬头一看，正好和司命四目相对，螣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还带着几分嫌弃的笑容。

　　司命看着笑得一如既往张扬而灿烂，还明显带着些嫌弃的腾蛇，觉得自己刚刚的那一番感慨，可以通通扔去喂焚如城的恶鬼了。

　　螣蛇把手中的书放回原位，然后起身，走向司命。

　　司命看着自己眼前的腾蛇，一头白发，犹如灿烂骄阳映照在茫茫雪原之上，泛出了几分金黄色的暖晕来，腾蛇难得规规矩矩的束了发，依旧是往日惯用的发冠，一头柔顺长发尽都妥帖的半披在身后，那一丝不苟的样子，较之往日潇洒随意，更多了几分端庄雅正，发丝随着他的行动略微飘荡，随意风流。

　　腾蛇的身形自然算不得高大，但也算是修长高挑，眉宇间生的极为秀气精致，但却丝毫不显阴柔，平日里的腾蛇张扬吵闹，便连带着这份精致的眉眼之间亦带了几分张牙舞爪的热烈，灿烂到有时候让人不太敢直视，而今安静下来，那份秀气精致的眉眼便格外突出了些，褪去有些灼人的热烈粲然，便多了几分之前从未有过的淡漠的沉静，如同寒山孤谷之中一汪寂静的寒潭，让人看得见却看不透。

　　整个人端的是一副舒朗明俊，风清云楚的淡然。

　　司命突然移开了视线，速度之快之巨，让腾蛇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甚至担心他别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脖子给扭断了。

　　司命不再去看腾蛇，或者说不敢去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腾蛇生的这般好看，不过转念一想，司命觉得也对，毕竟腾蛇是女娲娘娘按着自己的容貌造出来的神兽，平日里早就看惯了，再加上腾蛇总是闹腾的不行，所以这难得的一次安静下来的腾蛇，彻底让司命见识到了他的那副容貌，一直有些震颤也是正常。

　　司命如此安慰着自己，也安抚着自己那颗有点不太规矩的小心脏。

　　螣蛇走到司命的案前又直接席地坐下，他一边从司命的案上拿了支笔放在手中转着玩，一边同司命说道：“司命星君。”

　　神情淡淡，语气平稳，态度很好，甚至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尊重。

　　明明应该是让人极为舒服的，司命却无端的打了个寒颤，只因为说这话的是腾蛇，所以就显得处处怪异。

　　司命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腾蛇，他立刻说道：“打住，腾蛇你别这样，吓人。”

　　螣蛇坐在司命的前面，把司命的书案当作凭几，听到司命的话，他一边看着自己指间翻飞的毛笔，一边直接来了一句：“你是人吗？”

　　呃……

　　司命居然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发现螣蛇看不到后，说道：“不是，那你就是在吓神，不过这不重要，腾蛇你最近怎么了？”

　　司命直接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毕竟和腾蛇相处，还是刀枪直入的好。

　　螣蛇回头看了一眼司命，神情寡淡，语气也是极为随意的：“哦，我被夺舍了。”

　　司命直接送了螣蛇一个白眼，但大抵也是觉得好玩，或者往日里和腾蛇开惯了玩笑，居然接着螣蛇的话往下说，极为做作的摆出一副诧异模样，要多假有多假。

　　“哦，”司命尾音上挑，阴阳怪气到了极点，“是哪方大能，竟有如此本事，能夺舍了咱们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腾蛇神君。”

　　“两千年后的一介孤魂罢了，”螣蛇话到此处，不甚明显的顿了一下，手中的笔收回掌心，他下意识摸上了左手食指，却摸了个空，“大抵是心中一点执念难弃吧。”

　　司命状似在感叹：“厉害，一介孤魂，光是能夺舍先天神君就不说了，居然还能逆转时光，回到两千年之前，要真是有这么人物，那他可比你值钱多了，帝君应该不介意赏他一具身体的。”

　　螣蛇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只是又拿起了笔在指间把玩，说道：“很难做到吗？”

　　司命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呢，夺舍本就是逆天而为，为天道所不容，身上气运越强的人，夺舍起来便越危险，不仅有反噬，甚至说不定会触动天罚，而逆转时光之法，更是非有大神通的神君拼却一身修为而不能用，而且必有反噬，又夺舍又逆转时空的，怕不是嫌仙途寂寥，自己找死玩吧。”

　　螣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眉眼低垂，不见神色，司命只听到他同刚刚无甚区别的懒散声音：“这样啊，那能做到这种事的神，应该不多吧。”

　　“当然不多了，除了那些早就超脱三界的洪荒圣人们，如今三界之中能做到的大概也就天帝帝尊和斗姆元君吧，”司命说完，又抬头去看螣蛇，奇怪道，“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情好奇了？”

　　螣蛇回看司命，司命的眼神之中只有好奇，螣蛇把手中的毛笔给司命放回原位，然后极为无趣的一笑，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样，说道：“我无聊，正好在你这儿看了记载这些东西的书而已。”

　　司命想了想腾蛇的性子，帝君下凡之前，特意吩咐要看好腾蛇，以腾蛇的性子，觉得无聊，也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他这次无聊居然不是去找神君打架，而是跑来司命殿看书，难不成是往日帝君的教导终于奏效了。

　　司命说道：“你无聊就去找相柳和青鱼他们玩吗，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

　　螣蛇只是反问道：“你说呢？”

　　司命想了想相柳他们几个的脾气，嗯，确实是没一个简单的，对于帝君当初给腾蛇选了这么一群神君当属下，司命现在也没太理解是为了个什么。

　　“那青龙也不在，”司命想了想，突然眼神一亮，“对了，算算时间，天玑也快出关了，他那里有意思的东西最多了。”

　　螣蛇想到之前看的神谱，上面详细记载了如今天界的每一位神君，包括他们的出身来历以及所擅长之事，虽然都很简略，但已经足够螣蛇大概对天界的诸位神君有个暂时的了解。

　　天玑星君，北斗七星君之一，善冶炼。

　　“嗯，”螣蛇只是随口应了一下，然后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帝君什么时候出关？”

　　司命陡然被问，有一瞬间的慌乱，然后神色如常的说道：“这个我怎么知道，帝君闭关，等时候到了，自然就出关了。”

　　螣蛇看着司命，眼神不着痕迹的沉了沉，他眼神一转，又问道：“照你这么说，帝君直接闭关个千年万载也不是不可能了。”

　　司命想都不想，直接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螣蛇嘴角微挑，露出一个浅淡到除了他自己别人都察觉不到的笑容，他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食指，眼神平和，语气之中颇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

　　是很正常，对神仙来说，时间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一次闭关个千年万载的，并不稀奇。

　　司命暗中咂舌，面上却是如常的应对自如：“这偌大的天界都等着帝君他老人家操劳呢，所以帝君怎么可能闭关那么久。”

　　螣蛇点了点头，好像也颇为赞同：“也对。”

　　说完，螣蛇站起身，左手一伸，远处的书架上就飞来了几本书，螣蛇冲着司命晃了晃手中的书，司命看了一眼，发现一本是记载各类符咒的，一本是关于阵法的，有一本是关于他们两个刚刚说的和夺舍神魂一事相关的，还有一本是记载着三界各族各地奇闻异事的。

　　“这几本书，我借去看看。”

　　司命自然不会不答应，反正他这司命殿别的不多，唯独各种各样的书籍竹简不少，只是不知为什么，思及刚刚同螣蛇的对话，想到螣蛇身上这几日的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他又叮嘱了一句：“你看可以，研究也不是不行，但是逆转时光之法你还是要小心，其本质还是逆天而为的。”

　　螣蛇像是耐不住司命的唠叨，司命这边话音刚落，螣蛇转身就走，还朝司命挥了挥手，好像是在告诉他不用担心。

　　司命看着螣蛇离开的背影，略显单薄，却是如竹一般的坚韧挺直，脚步轻快疾速，走出了司命殿，司命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位给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