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的意义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如同坐在屋里的学生的心情一样。

　　“好了，停笔，最后一桌的同学将试卷按顺序收上来。”监考老师看了看手表，对着一半睡着、一半放弃治疗，和仅有一部分认真答题的学生们说。收完卷子后，监考老师拿着厚厚一摞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对学生们说：“下面的科目是生物，由你们的班主任陈老师监考，大家休息10分钟后回到教室，准备进行下一科目的考试。”

　　老师走出班级后，屋里是一片人生的嘈杂。

　　“啊，好难啊，早知道昨天就好好复习复习了。”

　　“下一科生物怎么是陈老师啊，都没法抄你的了，唉。”

　　“午饭吃什么啊。”

　　对于人们的喧闹，青沐虽然不参与，但也没有给予负面的评价，只是百无聊赖地靠在走廊的窗旁边，看着从自己面前一滴滴掉落的雨水。

　　夏天收拾了桌子，从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秦天旁路过，来到青沐的面前。

　　“是在看窗里映出的自己帅气的脸吗？”夏天双手插兜问青沐。

　　青沐双手抱头，往旁边靠了靠，反问：“如果我说不是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虚伪？说是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自恋？”

　　夏天靠在青沐旁边的窗户上，伸着懒腰对他说：“不要问题去回答问题。”随后她从兜里掏出两包果冻，递给了青沐一包。青沐接过果冻，拧开。

　　“你学习应该很好吧，为什么会来这个学校呢？”夏天吸了口果冻，对青沐说。

　　青沐边拧包装盖子，边回答夏天：“因为记错报名时间了。”随后他也吸了口果冻。

　　夏天明白青沐是在骗自己，也就没再多问。

　　“对于我来说，有些东西比所谓的重点学校和高考分数更重要。”青沐看向屋内睡觉的秦天说。

　　夏天点点头，回答他：“希望你的想法是对的。”

　　雨渐渐的小了，停了。两人回到了班中，继续面对着学生的宿命。

　　伴随着下课铃声响起，上午的考试全部结束。湿润的小径上是学生们结伴而行的身影，食堂里的一张桌子上围坐着三人-夏天，青沐，还有秦天。

　　从篮球馆事件之后，三人的联系变得密切，关系也越来越好。前几天开始，三人已经一起吃饭、活动。这一现象起因是秦天忘记带饭卡，而青沐又正好请了上午的假，去医院拿药并预约下次的就医时间。于是秦天就厚着脸皮去找夏天借饭卡，两人刚买完饭，青沐正好赶了回来吃午饭，三人便正好一起吃了。从那之后，每天的食堂都能看到他们三人组。

　　“你知不知道...”。秦天露出一脸坏笑地看着面前的夏天，搓了搓手心。

　　“知道什么？”夏天边从炒饭里往外挑胡萝卜，边问秦天。

　　青沐正好端着刚买完的饭回来，放下盘子坐下，抢答道：“他想说的是每届新高一在期中考试结束后，会正式开始社团活动。”

　　秦天打了个响指，表示回答正确。

　　青沐用筷子轻轻敲了下夏天的头，对她说：“不可以挑食。”

　　“哦...”夏天捂着头，小声地回了句。之后她停止了挑胡萝卜的动作，又问：“一般别的学校不都是入学就开始了吗？”

　　秦天摇摇头，以无奈的表情说：“因为成绩太差的学生是会被班主任“推荐”去校内补习的，不能参加社团活动，所以要通过考试作为筛查。”

　　夏天听后若有所思地拖着下巴，点了点头说：“那你们有想过去哪个社团吗？”

　　秦天说：“我还是打算去篮球部。你呢青沐，要继续和我一起么，续写我们的‘青天’传奇！”

　　青沐摇摇头：“不了，高中打算换一个尝试尝试，但还没有确定。”

　　秦天听完仰天长叹，随后又问夏天：“青青长大了，嫌弃我了。夏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篮球部~你的球技那么好。”

　　“绝对不要，我要去管乐部。”夏天瞥了秦天一眼，冷冷地说道。

　　食堂里回荡着秦天的痛哭声。

　　午休结束后，青沐正抱着书本向考场走去。忽然，迎面有个单肩背着书包的男生跑来。青沐眼看要撞上，便往左移了移。对面的男生也意识到要撞上，往右移了移，两个人便又形成了一条线段。青沐见状，暗叫不妙。可此时已经躲不开了，那男生的脸已经贴到了青沐的面前。

　　“砰！”青沐被迎面而来的男生撞了个跟头，后退两步跌坐在了地上。撞人的男生更惨，被青沐掉下来的书砸中，趴在了地上。

　　青沐揉了揉脑壳，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冒失的人。刚准备发火，那男生便跳了起来，赶忙鞠躬和青沐道歉。

　　“对不起！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不是故意的！”说完便弯下腰帮青沐捡掉下的书。青沐见对方态度这么诚恳，也就把火憋了回去。

　　“哦......没关系，下次注意点。”青沐也蹲下一起捡书，都收拾好后，撞人的男生将书放在青沐的手中，说了句；“那，拜拜。”便又冲刺着跑走了。

　　青沐接过书，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看着那个男生迅速跑进了3考场，随后从3考场冲出来，飞速地掠过青沐，跑进了前方的考场，转弯进去了。

　　“这人这么着急干嘛？还有，他的考场好像在我的考场旁边啊。”青沐戴上眼睛仔细一看。

　　“不对，那就是我的考场！”青沐大惊，刚才这个拼命三郎居然和自己是一个考场的。青沐晃了晃脑袋，也向考场走去。

　　坐到了座位上，更令青沐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刚才那个撞人的男生居然就坐在自己的身后。撞人的男生见青沐进来，还坐在了自己的前面，也惊讶了一下，随后便主动和青沐打招呼。

　　“好巧啊，我们居然还是前后桌。”男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接着说：“你好，我叫齐长生。刚才真的不好意思了，因为没睡醒走到了楼上的考场，就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了，结果刚才差点又走错了，哈哈哈...”他尴尬地笑了笑，便与青沐对视着。

　　青沐上下打量了这个男生一番。

　　“不过眉的刘海乱糟糟的，像个鸡窝，显然是睡觉给压的。单眼皮小眼睛笑起来像一条缝，脸上有零零散散的雀斑，给人比较亲和的感觉。个头不是很高，一米七五左右。上衣校服衬衫的扣子都扣错了，很显然，是个地地道道的马大哈。”青沐心里想着这些，也就忽然能理解刚才这个男生的冒失。

　　青沐也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齐长生：“你好，我叫青沐，1班的。”

　　齐长生听了后张大嘴巴，拍了拍手，对青木说：“原来你就是青沐啊！”

　　青沐皱了皱眉，好奇地问他：“你认识我？”

　　“是的，我听夏天经常提起你。”将脸向前凑了凑对青沐说。

　　青沐傻眼了，令他震惊的不是他们两个有共同的朋友，而是对于夏天居然除了自己和秦天，居然还有别的朋友。

　　青沐好奇地也将脸向前凑了凑，好奇地问：“她经常和你提我的什么啊？”

　　“她啊...”齐长生露出了一丝坏笑，对青沐说：“她老和我说......”还没等齐长生说完，一本厚厚的语文书便朝他的脑袋飞了过来，正中靶心，齐长生的身子直接坐不稳了。

　　“我操！哪孙子干的?”齐长生捂着脸，疼出了一丝眼泪，环顾四周,看到了趴在桌子上装睡的夏天。夏天对他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说：“刚才的书就是我扔的，有意见？不怕死的话你接着往下说。”齐长生后背流满了冷汗，咽了口口水。

　　青沐将脖子往后缩了缩，也看了看四周，没看到是谁扔的书。便问齐长生：“你...没事吧？速度太快了，我都没看清谁扔的。”

　　“没...没关系。对了！马上要开始考试了，下次再跟你说吧。”齐长生磕磕巴巴的对青沐说。青沐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眼神，刚要开口追问，便看到监考老师走进了班级。

　　“行吧，那考试加油啊。”青沐说完便转过身去，拿出笔准备考试。齐长生回答道：“嗯，你也是，加油啊。”

　　一个小时的奋笔疾书后，考试结束。卷子收完后，青沐站起身收拾桌子，想一会儿询问齐长生更多关于夏天的事情。青沐刚转过身，却被加速走来的夏天一把抓住胳膊。

　　“跟我过来一下。”夏天在青沐耳旁说了一句，拉着青沐就走。青沐一脸茫然，但也就跟着走了。

　　一旁的齐长生眼看着全过程，低头不语。

　　“唉。”他叹了口气,随后边收拾东西，边哼着《水星记》。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两个人......”

　　夏天将青沐拉到了无人的楼梯口拐角，松开了他的胳膊，转过身抬头看着青沐。青沐现在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想问，但夏天却抢先说：“先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在这之前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小的时候，夏天还住在平房大院里。二年级的暑假，齐长生一家搬到了夏天家的隔壁。在拖着行李箱进到院子里的时候，他看到了正坐在院里藤椅上扎着双丸子头，穿着小碎花裙，悠闲的吹着泡泡的夏天。对于小时候的齐长生来说，夏天简直是美丽如画。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张开了嘴巴，欣赏着眼前的这一风景。

　　齐长生很快就与夏天熟悉了起来，并加入了以夏天为孩子王的小朋友群体。从这个暑假到之后的初中为止，齐长生一直跟在夏天的屁股后面，走遍这个年纪能去的所有地方、看遍所有所有风景。在夏天开始被家里要求学篮球，而她却因为学音乐而被家里施压的时候，齐长生总是在晚上与夏天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讲着年少时安慰女孩子的话，而夏天就坐在旁边偷偷地哭泣，抬着头努力让眼泪不留下来。

　　在初中前，六年级毕业的暑假是，街道宣布房子拆迁，齐长生在这个夏天，与夏天分别了。夏天家去到了城里开了家篮球馆，而齐长生家则是搬到了另一个地方。在分别前的那天夜里，两个孩子还像往常一样坐在藤椅上。

　　“其实这么久我一直很想问你，你为什么叫‘长生’这么奇怪的名字啊？”小夏天吃着冰棍，晃荡着光着的脚丫，问齐长生这个问题。

　　小齐长生将嘴里叼着的冰棍拿了下来，微笑着回答夏天：“其实之前我不叫这个名字，以前我的名字是齐乐。”齐长生一口将冰棍吞掉，咽了下去对夏天说：“在我二年级那年，父母为我改了名字，是希望我活得更久一些。”

　　夏天又拖着脸颊问道：“我不太明白欸，大人都说人会活100岁，那继续活着的话，不会变成白骨精了吗？”

　　“不是的，我可能活不了那么久。”齐长生将脸扭向夏天，接着说：“我听爸爸妈妈说，我得了一种叫慢性淋巴瘤的病，好像就是身体里面长了个球球，有可能会恶化，就是会越来越大，扩散到其他地方。如果变成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活很久了。”

　　小时候的我们，还不懂生死之类的概念，只知道人会在老了之后飞向天堂。夏天也是如此，她非常惊讶地问齐长生：“那你...会死吗？”

　　齐长生挠了挠头，没有一丝害怕地说：“有可能会吧。”

　　“不要......”夏天低着头，从嘴里慢慢蹦出了几个字。

　　齐长生没听清楚，便询问：“什么？”

　　“我不要你死。”夏天抬起头，脸上已经满是泪水。这时这么多年来，夏天第一次在齐长生面前哭了出来。一直以来，夏天都是面带笑容，发生什么事情都笑着说没关系的，是孩子们的偶像、女神。可这次，夏天却哭的不成样子。

　　“我不要你死！”夏天哭的更大声，身子在发抖地对齐长生说。

　　齐长生从来没有看过夏天这个样子，一时间慌了神。手足无措的他，慢慢伸出来手，靠向夏天，抱住了她。

　　“没关系的，我会尽量活的长一点。因为如果我活到长大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不会再分开了。”齐长生将头与夏天靠在一起。

　　“嗯，一定要一直活着。”夏天揉揉眼睛，对齐长生哽咽的说：“我咒这个球球笨笨的，马马虎虎的，就会忘记恶化了。”

　　“哈哈哈哈，好啊，那我会为它打个榜样的。”齐长生笑着对夏天说。

　　“笨笨的、马马虎虎的，好好活着啊。”夏天低着头，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

　　“一定会的......”齐长生拍拍夏天的肩膀，就这样夏天在齐长生的怀里睡了过去。

　　之后分开了很多年，两个人一直都靠手机联系。夏天会经常询问齐长生的身体情况，齐长生也都是回答非常好，没有恶化。两个人也互相聊心事，聊烦恼。关系好的，就像是兄弟一样，但也仅仅是兄弟。

　　“就是以上这些。因为他上星期刚转过来，所以没向你们介绍认识。”夏天讲完之后，抬着头看着青沐。

　　青沐双手插兜，从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抽出魂来，叹了口气说：“这样啊。虽然马虎了些，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我觉得你俩很合适哦！”青沐坏笑地对夏天说，食指指着夏天。

　　夏天露出了一丝无奈的微笑，对青沐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拐角处，靠着关上的楼梯门，齐长生坐在那里，露出了一丝无奈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