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退守

我的父亲在我的记忆中

他很少出现

只是在节假日的时候我才能匆匆见他一眼

在我的生活中，一直围绕着我的只有我母亲

而父亲的这个戏份却迟迟不肯出现

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不需要的时候也不在

他好像很忙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着家

明明他的工作单位就在这个城市

我却看不到他

在我的记忆中

他留给我的，也就只有他匆匆的背影

可能是我起的太晚，他工作去了

我见不着他

于是我天没亮我就起来了

但我还是看不见他

他很少涉足我的生活

让我自由飞翔

在我十五岁那年

母亲病逝

我以为我会在葬礼上看见他

但葬礼那天他迟迟不来

那天我跪在母亲的棺材旁

早已哭红了双眼

看着一个那么大的人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那天起

我的生活就没有母亲这个角色了

我开始了独角戏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过生日

有很多个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忙的这个家都不回来看一眼

十六岁那年

我阑尾炎

疼的住进了医院

他也没有出现

我一个人做完手术

躺在病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脑海里不知道想着什么

想着想着眼泪就夺眶而出

从我记事起

父亲这个角色出演的少得可怜

我第一次拨通了他的电话

那边过了好久才接

“爸。”

“你谁啊？打错电话了吧。”

声音是他的声音

但他却说不是

“抱歉啊，打错了。”

我笑着说抱歉

挂完电话后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

也是在后来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的

他不是不顾家不是不爱母亲不爱我

只是他更爱党和国家

他是缉毒警察

他整日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后来我渐渐看开了

看开的过程中

也把他忘了

他的工作特殊

我只能知道

他改了名

换了电话号码

从他改名换姓的那天起

我就知道

以为在看见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大年初一

我看着没有年味的家

心里五味杂陈

但又能怎么样呢

我从口袋摸出烟

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只知道里面的尼古丁能让我忘掉短暂的忧伤

要是母亲还在的话

肯定会骂我

骂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就学坏了呢

我再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

是在街头

他站在街对面，抽着烟

我也站在他对面抽着烟

他认出了我

我也认出了他

他看着我熟练的动作眼神里带着震惊

我瞥了他一眼

转身就走

毫无留恋

从母亲走的那一年起

我已经快有两年没见过他了

他对我来说

就像是个陌生人

陌生的不能在陌生

我十八岁那天的生日

他回来了

手里提着蛋糕和鲜花

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和我记忆中的他不一样

可能是许久未见的原因

“你回来了啊，你还知道你有这个家啊。”

我笑着说

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少抽点。”

他说

我没说话

“今天你生日，生日快乐。”

我听着他的那句话，鼻子有点酸

“嗯。”

“拍个全家福吧。”

他说

“两个人的全家福。”

他又道

我拿出手机

点开相机

拍下了一张我和他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他笑的很灿烂

“我得走了。”

他说着就往门外走

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鼻子又一酸

那一晚

我吃完了他给我买的蛋糕

看着那束花，看了很久

花是母亲喜欢的百合

我也猜想起

明天就是母亲的祭日

祭日那天，我带着母亲喜欢的百合

来到她墓前

发现墓前放着一束粉百合

还沾着露水

可能是我父亲吧

他还记得母亲的祭日

“妈，我昨天爸回来了。”

“他变了好多，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真的变了。”

“我挺孤独的。”

从那天起

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再一次见他时

是在他的葬礼上

他的棺木上披着国旗

国旗很鲜艳

他的队长告诉我

他牺牲了，为保护自己的队友

临死前关于卧底的一句话都没有透露出来

他变成了那个小小的盒子

我捧着他的骨灰盒

还有余温

“这是他的遗物。”

他的队长把一张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

那是母亲抱着我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笑的灿烂

母亲温柔的看着我

他爱母亲也爱我

但他更爱国家和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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