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退守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

是和朋友路过一个修车铺

他在那里修车

大冬天的穿着一件短袖

捧着盒饭，蹲在修车铺门口

用筷子不停的扒拉着饭

来修车的人喊了一句

他就马上把盒饭盖好，跑去给人修车

他被养父母退养

亲生父母也不要他

所以，他就在别人的修车铺里打着工

一天两三百没钱买衣服

就大冬天的穿着铺主不要的短袖

或者旧衣服

那一年他才十七

那晚，因为母亲没来得及接我

于是，我一个人走了回去

昏暗的小巷子，看不见光

只听得见，几个酒鬼的声音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把一顶棒球帽盖在我头上

“我带你回去，别怕。”

他的声音很好听

就像三月的阳光

后来，他送我回了家

之后，我再一次遇见他

是在酒吧

他帮别人看场子

一晚上五百块钱

对于他来说

五百块钱是他一个月的饭钱

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天的零花钱

我好像知道了我和他的差距

他披着一条洗的发白的外套

站在酒吧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

他问我

我扯了扯短裙

“朋友生日，我来陪她们。”

我笑着说

他把身上的那条外套脱了下来

给我披上

“小心着凉。”

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男生心动

等朋友生日聚会结束后

我出酒吧门口的时候

我看到了他蹲在那里抽烟

“你不回去吗？”

我把他的外套递给他

“等你。”

“谢谢啊。”

之后，我和他熟络了起来

那天，是周六

来修车的人有点多

他正帮别人修着坏了的电瓶车

一个比他壮的男人

气冲冲的走过来

拽起他的领子

大声的质问他

“你偷我的钱包！说！把钱包藏哪里了？”

他也没挣扎

“不是我偷的。”

他淡淡的说

男人把他摔倒在地

他兜里的手机掉了出来

摔坏了，电池也出来了

我在一旁

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女人，拿着一个褐色的钱包

跑到男人面前

“你的钱包，在这，我拿了。”

说完就拉着男人走了

他顿了顿

捡起地上摔坏的手机

塞进了口袋

他不敢看我

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次，我拿着一台新手机，来到修车铺

他正搬着轮胎

“别搬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他笑着问我什么惊喜

我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掏出一个新手机

然后塞到他的手里

“我上次见到你手机都摔碎了屏。”

“于是，想给你买个新的。”

“这个很贵吧。”

他问我

“不贵，这只是我两三天的零花钱。”

他的神情有了变化

他把手机还给了我

我没说话

我知道，我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的。”

他笑了笑

摸摸了我的头

“这不怪你。”

“把手机收下吧。”

“以后，我好联系你。”

我笑着说

“好。”

后来，我们没了联系

我出国留了学

他知道后

和我断了联系

我上飞机的那一天

我给他打了电话

告诉他

我喜欢他

他要是喜欢我

就来机场，带我走

但在机场那天，他来了

我看见了他

他一身的泥泞

我知道，他从工地跑来的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喊着他的名字

他仍没迈出去一步

我上了飞机

看到他发来的那条短信

“我不能耽误你。”

“我喜欢你。”

当我看到那句我喜欢你的时候

我破防了

回国后

我来到当初的那个修车铺

他已经不在了

我找遍了好多个地方

都找不到他

我拉住一个坐在修车铺的女人问

“你知道，梁远吗？”

“知道啊。”

“是个大英雄。”

女人说出这话时，语气带着敬佩

“大英雄？”

“对啊。”

“那年，隔壁饭店着大火，还有两个孩子被困在里面。”

“然后呢？”

“他啊，他就二话不说，就冲进去救人。”

“小孩救了出来。”

“但他因为吸入了太多浓烟，在去医院的路上走了。”

“我听他们说，他在救护车上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

“名字？”

我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

“对啊，好像是顾念念。”

顾念念，我的名字

我听完这个故事后

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我知道

他死了

出国的那天

我还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你愿意等我的话，我回来就和你结婚。”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等我

我只知道

他死的时候依旧念着我的名字

我到现在也依旧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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