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贺峻霖生在小城，在他十七岁的那年，隔壁搬来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贺峻霖只看过一眼，得出的结论就是，他长得很好看。

那个男生叫严浩翔，不是小城的人，贺峻霖每次遇见他总会多看两眼，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两个人，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还是同桌。

贺峻霖还记得他和严浩翔第一次交流，是在学校。

那个下午，在学校的乐器室里，严浩翔在里面拉小提琴，贺峻霖推门进去，刚好对上的严浩翔的眼神。

严浩翔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就站在那里，拉着小提琴，“对不起啊，打扰了。”贺峻霖说，但也没关上门，“没事。”

严浩翔放下了小提琴，看向贺峻霖，贺峻霖比他矮一个头，“请让一下。”贺峻霖看这严浩翔走远的身影，心里只有一句话，“真高冷。”

两个人是同桌，也是邻居，每天放学回家，贺峻霖总是跟在严浩翔身后，嘴里含着个棒棒糖，严浩翔也没回头，也没和他说过什么话，从学校到家，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严浩翔的家很冷清，只有他一个。

他不是这的人，他是前几个星期搬来的。

他有父母，只不过不愿管他罢了。

贺峻霖就不一样，他有家庭，但他过得还不如严浩翔。

贺峻霖是重组家庭，父亲挖矿，矿洞坍塌去世，公司赔了十五万，那一年，他十一。

在贺峻霖的记忆里，他的父亲对他很好。

十二岁那年，贺母再婚，贺峻霖跟着她母亲搬进了继父的家里，继父对母亲很好，但唯独对贺峻霖冷漠，在他眼里贺峻霖若有若无。

十三岁那年，母亲生下一个男孩，是他弟弟。他弟弟长得跟他母亲很像，他恍惚想起，他父亲也曾说过他长得跟母亲很像。

“贺峻霖，你愣在那里干什么？”严浩翔不冷不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开锁进屋。“妈。”贺峻霖缓缓的说，“童童的爷爷奶奶来了，他们不喜欢见的外人。”说完，她就把门关上，贺峻霖愣在门外，但他依然可以听的到门里的声音。

“谁啊？小媛？”继父问道。

“不认识，可能走错门了。”

贺峻霖无力的靠着门，贺峻霖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备注着妈妈的号码，点了进去，对方挂断了。

他不死心，又打了一遍，还是不接，在打，对方已经把他拉黑了。

贺峻霖笑了笑，眼神里透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贺峻霖坐在阶梯上，看着远处，此时此刻，他像一只被人丢弃的流浪狗，流浪在街头。

他倚靠着楼梯扶手，屋里传来热闹的笑声和坐在阶梯上的他形成对比。

“贺峻霖？”贺峻霖转回头，看见了拿着垃圾袋的严浩翔。

“嗯？”贺峻霖淡淡的回应着。

“你不回家吗？”严浩翔问。

贺峻霖笑了笑，这笑，对他自己来说，是讽刺。

“没带钥匙。”

“那来我家吧。”严浩翔说，贺峻霖看向他，刘海长得差点盖住了他的眼睛。

严浩翔站在他身后，他坐在阶梯上，他回头，看见了光，是窗户射进来的光，但贺峻霖觉得那光，是严浩翔身上的。

他身上有光，是他触碰不到的光。

“好。”贺峻霖笑着说。

他不会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情，在家人面前也是。

别人不懂贺峻霖，他也不想去融入这个社会。

——

除夕

贺峻霖去看了他父亲，在父亲的墓碑面前，贺峻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面的人笑得灿烂。

“爸，过了今年我该成年了。”贺峻霖笑着说，但眼睛里却空洞无神。

“爸，妈妈，现在过得很幸福，你放心吧。”母亲的确过得很幸福，但他却不幸福，他感受不到温暖，感受不到爱。

你说，一个感受不到温暖，感受不到爱的人，他还算是活着吗？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出团圆饭，贺峻霖却还是坐在那个楼梯的阶梯上，翻看着朋友圈。

“今年的年夜饭是和家人一起吃的。”贺峻霖发了个朋友圈，没有配图，只有文案。

不一会，就有好几个人评论。

“小贺，今年的团圆饭是和爸妈一起吃的，好幸福。”

“祝小贺年年都一样哈。”

“贺峻霖，新的一年，要快快乐乐。”

贺峻霖笑了笑，看着那条朋友圈，他想哭，但却哭不出来。

“贺峻霖，你吃饭没？”严浩翔站在他身后，亦如当初的一样，“没有。”“你不回家吗，今天是除夕。”“我弟弟的爷爷奶奶亲戚们都在家里，我回去，不大合适。”贺峻霖笑着说。

在别人眼里，贺峻霖永远是个开心果。

“来我家吃吧。”严浩翔拽起坐在阶梯上的贺峻霖。

贺峻霖入了严浩翔的怀里，他一愣，抱住了严浩翔，“你可不可以不要动，让我抱一会。”贺峻霖的声音很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严浩翔的外套。

严浩翔突然感觉到面前的外套有点湿润，他低头，贺峻霖把头埋在他怀里。

“贺峻霖，抬头。”严浩翔说。

贺峻霖抬起头，眼眶已经湿润，还有一滴泪挂在眼角，“别哭了，我不太会哄人。”严浩翔说。

“我没哭，你看错了。”贺峻霖擦掉脸上的泪。

“好好好，你没哭。”严浩翔笑着说。

严浩翔家里，严浩翔就简简单单的炒了几个菜，严浩翔给贺峻霖盛了碗汤。

“谢谢。”贺峻霖接过汤，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汤有点咸，但对贺峻霖来说，它很美味。

两个简简单单的吃完饭后，贺峻霖主动帮严浩翔洗碗收拾碗筷。

“贺峻霖，我陪你去放烟花好不好？”严浩翔朝正在厨房洗碗的贺峻霖说。

“嗯。”贺峻霖回答着说。

洗完的碗还没放好，就被严浩翔拽出了家门，在公寓楼下，严浩翔给贺峻霖递来一个仙女棒。

“拿着。”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燃，仙女棒燃烧的火星很好看，严浩翔看着贺峻霖，今年的除夕夜，有人陪着贺峻霖。

贺峻霖的生日在6月15，过完生日，他就成年了。

严浩翔搬走了，在他生日的前夕，6月14日，那天搬走的。

他才和严浩翔在一起不到一个月。

严浩翔向他表白的那天，烈日炎炎似火烧，没有微风徐徐，就简简单单的一句我喜欢你，就概括了严浩翔对贺峻霖的所有喜欢和爱。

他们在小巷子里接吻，在没有人的地方说着我爱你。

严浩翔搬走后，贺峻霖依然还是那么开心，依然还是众人的小开心果，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开心不起来了。

高考过后，贺峻霖落榜，他母亲面对他的落榜什么话都没说。

当贺峻霖再一次踏进那个家时，他已经陌生的什么都不认识。

他母亲在陪着刚满五岁的弟弟一起玩识字游戏，他的继父则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母子两人，这一画面很有爱。

贺峻霖站在旁边，显得多余。

他依旧在那个阶梯坐着，他想，严浩翔一定会叫他的，但没有。

他有严浩翔的电话，他拨出去，但严浩翔已经把他拉黑了。

贺峻霖知道，他等不到了。

当严浩翔在回来这个公寓找贺峻霖的时候，贺峻霖已经不在了，当年的不辞而别，贺峻霖等了他很久，等了他五年。

严浩翔看着那个还没租出去的房子，里面的装饰依旧没变，亦如当年他搬走的那个模样。

“贺儿。”严浩翔开口，他已经五年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在叫的时候，他竟然觉得陌生。

“先生，你来找谁啊？”一个样貌神似贺峻霖的女生问。

“来找一个熟人。”

“叫什么名字啊？”女生问。

“贺峻霖。”严浩翔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关于贺峻霖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贺峻霖的名字。

“贺峻霖？他啊，他已经去世了。”女生说出这话时，语气都带着惋惜。

“他死了？他怎么会死？”严浩翔看着那个女生问。

“贺峻霖是我的朋友，去年走的，自杀。”女生缓缓的说。

去年，如果他能在等等他就好了，可贺峻霖已经等了他五年。

“听他们说，贺峻霖在等一个人，不过他没等到。”女生说。

“那……那……，他有留下什么东西吗？”严浩翔红着眼眶问。

“有，就留在这个房子里，我去拿给你。”女生说。

严浩翔站在门外，那个小开心果怎么可能会自杀呢？他明明笑得那么开心。

“诺，这是他自杀前留得遗书，我一直保存着，还有一张合照。”女生把这些东西递给严浩翔。

“那你知道，他的墓在哪里吗？”严浩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颤抖。

“他没有墓，他继父不让，最后嫌他晦气，把他的骨灰扬到垃圾桶里的，当天垃圾桶就被送往垃圾场了。”

女生说完，就锁上了门，走了，严浩翔看着女生的背影，这里什么都没变，只不过少了一个人。

少了那个坐在阶梯上等着他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