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

顾征只是看了岸上一眼，就继续看着怀中抱着的井晨。

他们回到了岸上，但……井棠回不来了，顾征被人搀扶着，吃力的回头看一眼，又转头看着同样是被两个人扶着的井晨。

顾征本来是想自己扶着井晨的，但是他一上岸就站不稳了，他身上湿漉漉的。

黑衣服上有血，看不出来，但顾征的手上和脸上都有血迹，其中大部分都是井晨的。

上岸后，警察第一时间把他们送去了医院，果不其然，顾征就只是手腕上有伤，包扎了一下，整个人有点虚弱，医生本来提议输个液，但是顾征拒绝了。而井晨就有些严重了，他胸腔受的冲击力很大，又在水下憋了这么久，导致咯血。

加上手臂上被那桥墩平台边缘的多处划伤，还有腹部，人也不清醒。

顾征坐在医院病房外，裹着一条毛毯，两个警察站在他面前，做着笔录。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的坐着，在警察问了好几次之后，才开口。

“你们跟掉下去的那个是什么关系？”警察问。

顾征回答：“她……是我朋友的妹妹。”过了一会又说：“里面那个是我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警察问。

“大概下午三四点。”

“你们是怎么掉下去的？”

“救……”

警察快速的写着，不一会儿又问：“所以是第一个人不小心掉下去的？”

顾征顿了顿，说：“不是。”

“怎么掉下去的？”

“自己跳下去的。”顾征回答的没头没尾。

“为什么会自己跳下去？”

“抑郁症……，自杀……”

警察明显有点惊：“抑郁症你们把她带出门？”

“我以为……没事的……”

“……”

“她之前住哪的？”

“公园附近的疗养院。”

警察表示很无语，什么疗养院？！会放病人出去。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征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就是没有了。

“行，那就把字签了。”警察签完字后把文件夹递给顾征，“等里面那个醒了，也要做笔录。”

顾征手腕上绷带显得他的手腕更苍白了，他颤抖着接过纸笔，在签字的地方写上名字。

在把东西还给警察时，顾征突然说：“捞的上来吗？”

警察回答说：“不好说，那里算海口了，可能已经漂下去了，能不能捞上来是个问题，尽量吧。”

顾征绝望的松开手，看了警察一眼，指着井晨所在的病房，又说：“他……可能不会说了，别去找他做笔录了行吗，他可能……受不了。”

“那就等他情绪稳定了再来，这个是规矩，不行的。”

顾征不再说话，目送警察走开。

他内心也混乱极了，说到底，也是他去跟疗养院的人说要带井棠出去的。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井晨了。

明明以为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他发现他错了。

不久之前井棠的笑还印在顾征的脑海里，因为那时井晨也很开心。

没想到因为这个，得到了现在这个结果，顾征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井晨昏昏沉沉的，冷的瑟瑟发抖，额头和脖子上都是汗，他脑海里全是井棠那最后的几分钟，她那时的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发自内心，没有一点不舍，满眼都是解脱。

解脱了……

那我呢？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

井晨一遍一遍的想着，他只是觉得无助，他不想哭，他只是觉得他像一堆火，无论他怎么努力，火仍旧越来越小，在他愤力挣扎时，下了场大雨，把仅剩的一点点火苗也浇灭了，彻底成了一堆死灰。

或许是退烧药起作用了，井晨没有再冷了，但他还是没有醒，他一遍一遍的想着过去，他四年前没有保护好妹妹，四年后，还是那个废物。

又是那个定格住的画面，井棠像是一只折翼的白鸟，带着笑，落下去……

井晨突然惊醒，坐了起来，像是做了个梦，但是身上的疼痛让他相信这不是梦，都是真的。

他习惯性的用左手挡眼睛，适应眼前的光。

结果左手已经快被裹成粽子了，前几天留下的伤口早就结疤了，但是又被撕裂了，手腕上也缠着绷带。

他对这些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甚至是连麻木都没有了。

右手倒是没缠这么多，就扎着针，挂着的那瓶药水已经快见底了。

井晨忽然闷声咳嗽了起来，只是觉得胸口很疼，倒是没有再咯血了。

他咳嗽的声音引来了护士，就连坐在门口小憩的顾征也惊醒了。

“怎么了？”一个护士走了进来，井晨捂着嘴咳嗽，没说话，顾征也走了进来，他在外面坐了一晚上，衣服经过自然风干，也风干的差不多了，把毯子还了回去，顾征走过去扶住他，轻轻的拍着背，帮他顺着气。

井晨咳得眼睛有点红，加上发烧让他脸颊微红，如果换作平时，顾征肯定会有点控制不住，但这次不一样，井晨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更加无神了。

咳嗽停下来之后，井晨呆呆的看着护士换着药水，像是真的做了个梦。

顾征找了条椅子，坐在旁边，看着井晨，他本来想着，井晨醒了会不会真的崩溃，哭也好，骂他也罢，但是……井晨选择了沉默，这让他更加揪心了。

“井晨……”顾征叫他。

顾征得到的回应是井晨无神的看他一眼，那一眼没有怨，也没有任何情绪，就如同一摊死水，平静无波。

这时，有警察进来了。

不是说会等井晨情绪稳定再来吗？这么急？

顾征不情愿的让开了，远远的看着井晨。

不久之前，警察已经从顾征那里问了很多东西。

“你是井棠小姐的哥哥对吗？你们为什么要带她出去？”警察问。

“…………”回应警察的也只有空荡荡的眼神。

井晨不回答，笔录就进行不下去。

“可以走吗，下次，行吗？”顾征对警察说。

不走也没办法，井晨不说，他们留在这里也没用。

井晨也没有提什么，只是坐着，顾征也没再说些什么，他陪着井晨。

在一次护士进来查房时，井晨忽然发现，这是他上次来的那个医院。

那也就是说，井昊明也在。

要是运气差点，可能还离得特别近。

应该不可能，不过井晨也不知道，他上次来没注意到在哪。

但是还是有点烦。

“请问……你知不知道有跟我一样姓井的人？”井晨趁顾征在门口，问护士。

…………

护士出去了，等顾征进来，井晨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渗人，苍白的脸色、无神的眼睛，却带着些嘲弄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可怕极了。

“怎么了？”顾征十分担心的说。

井晨的表情变了回来，慢慢变得柔和，他的声音很轻，有气无力的说：“没事……顾征，我们回去，好吗？我……没事了。”

“为什么？”顾征不知道该怎么说，井晨的表情变化太大了。

“我真的……不想待在这，你看我也没事了，回去，好吗？”井晨声音里带着央求。

“行。”顾征也感觉到了，井晨似乎对这个地方有点拒绝。

看俩人也没有受太重的伤，医院还是批准出院了，医药费什么的都是警局垫付的，顾征的手机被水泡的打不开了，用不了。

走在走廊里时，井晨看了其中一间病房一眼。

回到家之后，井晨没有再去抱小白，小白委屈的趴在沙发边，看到顾征过来，又黏到了顾征身边，顾征抱着小白，把它放回窝里。

顾征去换了套衣服，原来那身衣服虽然看起来全黑，没什么，但是沾了血，全湿又自然风干，已经倍受摧残。

他换了白衣服，灰色的休闲裤，拿出备用机，插/上电，开了机，没想到，就一天，他微信的消息炸了，还有很多未接电话，他粗略的看了一遍。

原来是方案出问题了，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沙发上，坐到井晨的身边。

忽然，在井晨停顿了几秒后，一把抱住了他，抱的很紧，顾征能感觉到井晨在发抖。

井晨本来想说：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但是，顾征手机响了，井晨轻轻的松开他，看着那边充着电的手机。

顾征走过去接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吵：“顾征你去干什么了？公司出事了啊，那个方案有问题，没得到解决，已经造成损失了，你现在能过来吗？我……”

“知道了，等会过来。”顾征直接把电话挂了，转过头看井晨。

“公司有事？”井晨问。

“嗯，方案有问题，我得……过去一下”顾征说。

井晨愣了一下，随后说道：“知道了，你去吧。”

顾征说：“抱歉，我很快就回来。”

“嗯。”井晨说。

在顾征打开门要走时，井晨忽然叫了一声：“顾征……”

“怎么了？”顾征转过头。

“没事……我就叫叫。”

“嗯。”顾征笑了笑，关上门走了。

又过了很久，井晨忽然笑了。

他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有家的感觉，所以想回到这里，在这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