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个人

在那些女孩的打骂声和男孩的笑声中，不知过了多久。

“别想着说出去让人帮你，不然下次录视频。”为首的那个女孩又踢了她几脚，才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坐在地上的女孩抹了抹眼泪，在地上摸摸索索，找了很久才找到那根上面有雏菊的皮筋，把已经被剪的乱糟糟的头发扎了起来。

又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捡着地上四散的东西和撕碎的纸页。

刚蹲下去，膝盖上的一大片乌青让她疼得一个踉跄又摔在了地上，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井晨的眼睛不知不觉的红了，想过去扶她，但是他好像动不了，只能远远看着。

“哥。”

井棠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井晨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 井晨没有别的话想说，他对井棠的愧疚已经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的了 ，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井晨从那段梦里惊醒，天早就亮了，很安静，没有之前的噪音，已经日上三竿了，整个房间都浸在阳光中，井晨拿了另一套衣服穿上，又随手拿起换下来的衣服走出房间。

客厅没有人，顾征应该是上班去了，茶几上的电脑和资料全没了。

洗衣机在阳台，但井晨有点搞不懂，这和四年前的有点（其实是完全）不一样，按键太多了，井晨果断拿出手机，打开百度。

没有度娘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

那...那就卸载。

在看了一遍图解后，井晨把衣服放进了洗衣机，按照图解，洗衣机终于动了起来，本来是想着手洗的，但是没找着盆。

阳台上的视野很广，前几次看都是在晚上，这次一看才发现可以看见的东西很多，不过直接往下看有点高。

转身走回客厅，桌子上放着几个包子，是顾征留的。

井晨走过去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是豆沙馅的，挺甜，豆沙也很细腻。

衣服比较少，洗衣机很快就显示洗完了，现在好了，问题又来了。

衣架呢？!挂衣服的地方呢？!

井晨无奈的扶了扶额头。

算了不管了，放着吧，等顾征回来再说。

没看时间，井晨拿起手机就出门了。

并不是去沈劭店里，井晨走了反方向，根据昨天的记忆，找到了公园，穿过公园就是医院了。

早就过了早高峰，马路上的车虽然多，但没这么堵，路上的行人也不多，零零散散的走在路边。

公园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将近正午，没什么人。

明明昨天才走过，井晨却觉得路比昨天长了很多很多，脚步如同灌了铅一样，十分沉重。

路很长，看不见尽头。

井晨抬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这时的阳光说不上温暖，只是无比的刺目炎热，但井晨整个人像是进了冰窖。

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大脑有些麻木。

再长的路都会走到尽头。

医院还是和昨天一样，无非就是看病的人和家属。

还是昨天的那个位置，井晨站在住院楼门口，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不知道在几楼，只能一层一层的找。

走过每一间病房，看着门上贴的名字，安静的走廊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隐约可以听到护士和家属的说话声，井晨就这样慢慢的走，慢慢地看。

明明这个时候有点燥热，但井晨却感觉到了凉意。

其实井晨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在他的记忆里，那个人就出现了一次，就是这一次，井晨一辈子都忘不掉，他那个时候就知道妈妈在哭，再长大些，逐渐明白人情世故的他开始对那个冷血无情的人充满恨意。

在走到四楼时，井晨看到那间病房，他并不想透过窗户看见里面的景象，只是盯着门口上贴的名字，愣了半天。

井昊明。

井晨看着那三个字，不知道是怨恨还是厌恶还是恶心，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说不上是生气还是难过，只是无比平静的看着。

他只想问他一句，你后悔过吗？

不是完全没声音，门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但因为周围不太安静，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

井晨想走，他在沉默中慢慢转身，刚想离开。谁知刚跨出一步，背后的门突然开了，他猛地回头，看到一个护士走出来。

护士看了井晨一眼，见他像是要进去的样子。

“这不是有儿子吗，干嘛成天摆出一副孤家寡人的样子。”护士站在门口朝病房里喊了一声，声音虽然不算太重，但十分尖利，有些刻薄。这个护士有些肥胖，占据了大半个门框，不过人也不算太矮，估计是北方人。

井晨：“……”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直接说，他平时不会在心里偷偷吐槽人，但这次在心里面骂了一声，这女的话真多。

见病房里没动静，身后的井晨也没有说一句话。护士转过来朝井晨走了几步，对井晨说：“哎，你是他儿....”

话还没说完，井晨径直略过她走进病房关上了门。

护士又在门口七嘴八舌的骂骂咧咧：“什么人呀，真是!果然是一家子，连礼貌这两个字都不懂。”

病房里面比较安静，窗户靠的是医院的，后面数很多可以从窗外看见树木和藏在树后面的几处高楼。

井晨目光记乎避开了坐在窗边的人，直到那个人看到窗户印出来的倒影转过头。

那张脸虽然有些皱纹，但是眼睛与井晨有四五分相似。

井晨长得更像妈妈，眉间带着锐气。在整张脸暗下来后，给人带来一种凉意。眼睛却透着少许的温柔，给阴沉的脸带来少许的缓和。

正因为井晨这种高冷还看起来有点凶的样子，让他多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遇着这种样子的小哥哥，妹子们都十分自觉的放弃套近乎。

而顾征正好相反，他完全就是那种阳光的邻家哥哥，脸上常常带着一丝笑意，让人一看就很安心，所以他桃花不断。

为什么眼睛会像他？井晨叹了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后就迅速把头转开。

井晨从那人的眼里看到了惊骇。

“看得我很震惊？”井晨看着窗外，面无表情的说。

可能是真的因为震惊，井昊明站了起来，看着井晨，手上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你……”

井晨依旧没有去看，他只是把目光移到了地上——那是张照片，可能时间有些长了，已经有点微微发黄。

“怎么？”井晨只是看着地上的照片没有去捡过了许久才抬头看着他。

“你是……小晨？”井昊明一直看着井晨，浑浊的眼里带着一丝伤感，声音十分沙哑。

井晨还是面不改色，脸上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在听到他喊“小晨”时，眼睛里多了几分凉意，冷冷的说：“别这么叫我，恶心。”

他知道这句话说的有点过，但是他是冲着井昊明说的，觉得没什么。

井昊明像是被他这句不礼貌的话刺激到了，有些生气的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人教你怎么跟长辈说话？我可是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井晨的一声冷笑给打断了，井晨的冷笑从脸上一闪而过说：“现在知道说自己是我长辈了，你都不要我妈了，这些年你去看过她吗？这么多年了，你回来过吗？”

井昊明被他这些话堵的哑口无言。

他当年为了自己离开了自己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与一个公司的老董的私生女结了婚，生了个女儿。本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在几年后，公司快要破产了。为了得到新的投资，公司老总想把女儿嫁给另一个公司的董事长，那人死了妻子，已经五十多了，而老董的私生女才将近三十岁，长得不差，于是井昊明再次离了婚。妻子带着女儿住到了国外，他又变成了孤家寡人，这时他才想起他的第一个妻子。他回到原来的家看结果人早就搬走了，号码也换了，四处打听都找不到。在他想着该怎么继续搞事业时发现自己病了。

井晨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过母亲了，她去世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以至于每次井棠问他，妈妈长什么样时，他都只能描述，而且在他的记忆深处，母亲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

“你还有什么资格想着她？”井晨抬头看着他，声音不再像脸上的表情一样平静，几乎是吼出来的。

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说：“你知道他那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吗？他去世前都还待在阴暗的地下室里，连医院都没去……”井晨说到这里，眼眶开始发红，他强忍着没有流眼泪，叼了八个角的头发：“你觉得现在这样还有用吗？别想了井昊明，你没有机会了，我妈已经死了!没有任何用，她不会原谅你!”

“我找过很多人打听，听说她还生了个女儿。”井昊明没有被井晨的这些话刺激到，只是在他说完的时候说道。

提到井棠，井晨心里的火烧得更大了，他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旁边的窗架上。

“咚”的一声，金属的窗架凹下去一大块。

他收回那只手用带有怒火的眼神看着井昊明：“你还好意思提我妹妹。”

井晨闭了下眼睛，呼了一口气，说：“我们不会认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说完，没等他说什么，井晨拿着那张照片，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为什么要来看那个人，但是他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因为他拿回了母亲的照片。

井晨走出病房来到走廊时，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照片，他沉默了很久，抬手抹了抹还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朝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