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那是哥一次历劫时的故事吧，很早很早以前了。”

夜无羡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当时，我投胎成为了一个商贾的儿子，一次经商途中，路过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那时，我见那个小村如此贫苦，动了一丝善念，见那里穷山恶水，便命令仆从在每年冬季送去粮食衣物，教他们最新的耕种技术，确保他们衣食无忧，同时，我也每年去哪里看看。”

“哥，那不是好事吗？”白星辰抬头看向夜无羡。

“好事，一开始，确实是一件好事。”夜无羡看了看白星辰，笑了笑，继续讲了下去，凡间一切于他来说，太久远了，唯有这件事在他心中留下了一线的痕迹。

“第一年我去那里的时候，所有人都笑着迎接我，亲切的唤我恩公，摆上他们能用来招待的，最好的酒席，我能看到，他们眼中，真挚的感激。”

他闭上眼睛，不顾一旁白星辰的疑惑。

“第二年，如是……可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变了，在我坚持帮助他们两三年后，他们对我的态度渐渐淡了，在我去那里的时候，我能看到那里人们的不耐烦，在他们的眼中，我由原来帮助他们的善人，变成了一个冤大头，更有甚者，认为我既然有钱，帮助他们，就成了一种义务。”

“人的贪欲总是没有界限，在尝到了更好的生活滋味后，他们被外面花花的世界迷住了眼睛，想要从我这里索取更多，我才知道，人是会变的，升米恩，斗米仇，不是所有人都能恪守住心中的善，原因无外，每个人的内心都是自私的，人心本恶。”

白星辰怔怔的听着：“哥，你也这么绝对吗？难道，这个世界，真的一点光都没有吗？”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夜无羡摇了摇头，“人心本恶，然世间有光，有爱，这才没有让人间成为地狱，只是有时候，贪嗔痴怨恨会将光蒙蔽，见不到光，人自然就黑了。”

白星辰迷茫的看着他，夜无羡微微一笑，“人间，是有爱的，我见过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孩子推出火海，见过素不相识之人伸出援助之手，见过很多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全心全意的为别人考虑。”

“你知道的，你一万岁的时候，我性情大变，那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我差点就对这个残忍的世界失去了一切的希望，可是后来啊，我发现我的人生中，有很多的光在照着我，爹，娘，还有你，还有凤九姐姐，都是真心实意，关心我的亲人，甚至，在我第一次下凡时，在我满心绝望的时候，总是有人明明素未相识，却愿意帮助我，扶我起来。”

说道这里，夜无羡的眼中，已经有了晶莹的泪。

“我才知道，人界的光，有很多，而光，是会传染的，尽管有时候，做了好事不一定会有好报，但是……但是……”

“当一个人被另一朵光照着的时候，他的心中，就会埋下一颗光的种子，慢慢的，他自己也就成了光。”

“人性本恶，自私原罪，可是真的，只要送上一抹光，人的恶，就真的会化掉。”

“哥哥……”白星辰立在原地，带着不知名的感触。

夜无羡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轻声笑了笑，转而抬头：“是我多愁善感了。”

“你知道吗？你出生的时候，我们就决定好了，要让你成为，带着光的人。”夜无羡笑道，他一出生身上就背负着责任，但白星辰不一样，不管是他还是爹娘，都希望白星辰做一只单纯的小狐狸，不为黑暗所侵扰，“我兜兜转转几万年，就是为了看透人间的光暗，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原本对于薛洋，我是没有根本上的厌恶的，一辈子浸润在了黑暗中，坏的痛痛快快，也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只是你是我的弟弟，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哥哥，谢谢你。”

“不谢，一家人，说什么谢！”夜无羡微微一笑，随即再次直直的注视着白星辰，“所以，现在你可以的告诉我，你究竟打算把薛洋怎么办了吗？”

白星辰一愣，转而看向一旁的火焰。

天火燎原，此时，薛洋的尸身已经快燃尽了，只留下火中的一片骨灰。

“我带你下凡，就是因为，你的劫，还没有完。”夜无羡走到白星辰身边，“若你真的恨一个人，轻轻松松就可以将他的灵魂撕成粉末，让他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火光闪耀，白星辰的眼中，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见到薛洋时的情景。

橙色的火焰在跳跃，隐隐的泛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的身体若隐若现，严然是一个魂体。

他穿的破破烂烂，一双眼睛清澈而无辜，完整的双手，纯洁的表情。

“超脱轮回了吗?”夜无羡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白星辰，“你知道的，一个人若是执念过于深重，便有了超脱轮回的能力，在凡间做一个孤魂野鬼，等到执念消散的那一天，才会重入轮回。”

白星辰发着呆，应道：“我知道，只是……”

“只是这些鬼，多半都是因为心中仇恨才执念未散，化作厉鬼，扰乱世间吧？”夜无羡道，“通常情况来说是这样的，只是……”

“他不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执念已经已经不是仇恨了……他竟然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开始，他最一尘不染的模样。”夜无羡道，“希望自己变回小时候的样子，这样……他的执念便无法消散了，鬼界收不了他了，星辰，他交给你了，是让他灰飞烟灭，还是其他的处置，都由你来决定吧！”

孩童的模样渐渐凝实了，白星辰怔怔的看着他。

这就是薛洋小时候的模样吗？

半分没有长大后的戾气，只是一个虎头虎脑，眼中充斥着渴望的孩子。

“所以，你的选择呢？”夜无羡问道。

看着薛洋的魂体，白星辰突然笑了，是那种，很真诚的笑。

“哥，我想明白了，我要让他，看到人间的光，不，我要，成为他的光，我要告诉他，世界，是美好的。”

夜无羡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了然。

白星辰一挥手，收起了薛洋的骨灰，小心翼翼的抱起了穿着破烂的孩子。

薛洋这个时候才刚刚清醒过来，这时候的他，是七岁的薛洋，是还未断指，还未碾碎善良的薛洋，他看着把自己抱在怀中的白衣男子。

“哥哥，你是神仙吗?”

“是，我来带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