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我走

“旅座！小鬼子真开炮了！”

　　最近日本军部就前几个月在天津发生的一次暗杀事件大作文章，想把平津地区也列入停战区，现在日本方面正与北平政府在谈判，但北平政府一直不妥协，于是日本关东军派出飞机在平津地区上空飞行，想给北平政府制造压力。赵祁舒前几日才去北平参与了关于此次事件的会议，会议最后没得出确切结论，只让他们这些军官各回各驻军地守着，等候上面的命令。

　　“走！赶紧回去！小五，我走了！”赵祁舒喊了一声便脚步不停往外冲。

　　吴老狗立刻带着一队张师卫士跟向他：“他们护送你！”

　　“不用！让他们保护你！躲好！”

　　吴老狗跟着他穿出树林，看他和卫士上了停在远处的几辆汽车，这才准备回盗洞里躲着去，刚走了没几步，头顶上方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吴老狗走出去向上望，就见那架飞机投下数十颗炸弹，卫士一把拉住吴老狗就往林子里跑。跑了没多远吴老狗就被长沙来的小邱护住往一侧斜坡下扑去，接着焦土四溅，石块、树木纷纷砸倒在地。

　　晕晕乎乎趴了一阵后，吴老狗用手肘顶了顶身上的小邱：“小邱，小邱？有没有事？”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吴老狗立刻翻身，只见小邱满脸是血。小邱被石块砸了头，人晕了过去，炸弹投的离他们并不算近，万幸没有人员伤亡。飞机投完炸弹就驶离了此处，伙计们纷纷跑了过来把受伤严重的几个卫士抬到一旁处理伤势，等到忙完这些事，黎明前的黑暗已过，吴老狗这才想起赵祁舒，于是往林子外跑去。

　　最前方一辆汽车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正在燃烧着冒着浓浓黑烟，面无血色的吴老狗僵直着站在那辆炸毁的汽车旁，手一直抖得不停，几个卫士赶紧从被强气流掀翻的剩余几辆汽车中拖出赵旅卫士。

　　“这几个都还活着！”卫士一一查看道。

　　听到卫士说的话的吴老狗放佛如梦初醒般，缓缓的转过头，竟是一眼就认出地上躺着的赵祁舒，赵祁舒被血糊得面目全非，吴老狗身子晃了几下，双腿一软，摊倒在地怎么都站不起来，他连滚带爬的过去把赵祁舒拉起抱在怀里，声音发着抖：“你...还活着吗？”

　　“活着吗？活着吗？活着吗.......”浑身抖如筛糠的吴老狗执着的问着这句话，一个卫士看到吴老狗这副神魂俱损的模样，伸手探上赵祁舒的鼻息：“五爷，赵旅长还有气，您不能这样晃他，得赶紧把人带回去。”

　　赵祁舒坐的第二辆汽车前半部分撞毁了，前面开车的卫士都不成人形了，张师卫士跑到大望庄村花钱拉了几台牛车，把受伤的人放在牛车上往白塔县拉，其他人快马加鞭赶回白塔县开汽车出来，吴老狗抱着腿坐在赵祁舒身边。

　　“小...五......”赵祁舒微微睁开眼，看到浑身是血的吴老狗：“...你...没事吧？”

　　吴老狗听到声音，发直的眼睛这才回过神，伸出手想碰他又不敢碰，头不停摇着，声音发着抖：“不要死…马上就到医院了。”

　　赵祁舒嘴角勾了一下：“......好。”

　　白塔县的医院设施不够先进，只能处理掉赵祁舒身体上的汽车玻璃碎屑和外伤，他体内出血，需得把人送去大医院里做手术，赵祁舒被固定一张木板上，木板下垫着厚厚的棉絮，挂着吊瓶被人抬上了军用卡车，吴老狗交代好所有事情后跟着他一同前往天津，直至到了汽车开不了的地方，就换上马车继续走，解九接到吴老狗的电话后就等在天津城外接应。

　　等把人连夜送进了英租界的维多利亚医院，吴老狗这才放松了下来，感到精神十分疲惫，解九皱着眉问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一脸疲倦的吴老狗垂着脑袋背靠着医院走廊的墙壁，道：“他去找我，回去的路上遭遇了袭击。”

　　解九叉着腰踱来踱去，低声吼道：“他疯你也跟着一起疯！现在是特殊时期，没有上级命令不能随意离开驻军地！”

　　吴老狗摇摇头，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捂着脸不再说话。

　　“你跟我回去休息去！他的人马上就到，接下去不用你管了。”

　　吴老狗长出一口气站起身跟着解九往外走，正好碰上赵祁舒的副官长，就是那天开口想骂他却被打断的副官，吴老狗一把拉住他：“他要是醒了，你告诉他我明天来看他。”

　　夏副官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就去手术室外等着去了。吴老狗回到解公馆把身上的血衣扒下来丢掉。

　　解九避开他身上的一些擦伤给他擦洗身子：“你跟赵祁舒到底怎么回事？”

　　“高文盛没跟你说？”

　　解九摇了摇头：“他不是多嘴的人。”

　　吴老狗点了点头：“哦。”

　　“发生了什么？”

　　吴老狗低着头用手掌拨着水，心不在焉道：“没什么。”

　　解九自然不信这话，但也不再继续多问。他从小就比同龄人早熟，看待事情十分理智，但很多事只靠理智并不能战胜一切，是人便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解九语重心长道：“宥之，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拿你当我亲弟弟看，我不希望你受伤，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我知道。”吴老狗拉着解九的手晃了晃，脸上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我今天看到他的汽车被炸弹炸得不成样子，我心里特别慌，特别害怕。”

　　解九一愣，然后俯下身子伸手拔出浴缸的塞子：“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医院。”

　　两天一夜没合眼的吴老狗一躺上床就沉沉的睡了过去，解九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解九就和吴老狗去了维多利亚医院看望赵祁舒。赵祁舒住在特护病房中，外面有士兵把守，夏副官看到吴老狗就生气，认为都是这个人把他们旅座害成了这样。赵祁舒虽然在杀人方面有些特殊癖好，但他也并不是杀人狂魔动不动就杀人。夏副官认为除了这一点儿，赵祁舒并不是难相处的人，相反他们的赵旅士兵军纪比其他部的都齐整多了。作为赵祁舒的副官长，自然得维护他保护他。

　　夏副官不让吴老狗进去，解九上前解了围，这才让吴老狗进入病房。

　　赵祁舒已经醒了，浑身裹着白色绷带，脸上也被玻璃碎屑划伤了几道，脑袋上的头发被剃了，裹着厚厚的绷带，他惨白着一张脸笑了笑。

　　吴老狗把刚刚在路上鲜花行里购买的一束鲜花放在了他床头桌子上，然后拉过椅子坐在病床旁看向他：“你还好吗？”

　　赵祁舒费力的向他伸出手，吴老狗试探的握住他的手，赵祁舒仿佛很开心，气若游丝道：“还好。”然后又道：“小五，谢谢你。”

　　吴老狗低下头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做。”

　　赵祁舒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他脾脏破裂，昨晚做了个大手术，人还十分虚弱，洋护士进来给打了镇定剂，吴老狗见他迷迷糊糊快睡着了，便打算离开，赵祁舒攥住他的一根手指头不放，吴老狗看他嘴唇还在动，便俯下身去听他说什么。

　　听清他说的话后，吴老狗犹豫了一瞬，还是低下头轻轻碰了一下他：“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解九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至此，出了医院就跟吴老狗说：“你回长沙去！”

　　吴老狗买了两支冰棍，递给解九一支，他叼着冰棍瞪圆了眼：“你赶我走？”

　　“我最近忙，没时间陪你，过年我会回长沙，你就在家待着。”解九快步走向汽车坐进去，吩咐汽车夫道：“去渤海大楼。”

　　解家在天津的办公行在渤海大楼里，解家除了有军火生意，还在天津开设了几家吃喝玩乐于一体的俱乐部，他三口两口吃掉冰棍，把棍子捏在手里：“我给你包一节车厢，你等伙计来了就回去。”

　　吴老狗吃着冰棍望着窗外不以为意道：“你忙你的呗，我自己玩儿啊，我还没玩儿够呢！”

　　“你要玩回长沙玩去。”解九冷哼一声道：“现在华北到处都在打仗，长沙那边安全。”

　　到了渤海大楼解九的办公室，自然是富丽堂皇十分豪华的，解九坐在宽大厚重的办公台后开了一张支票递给吴老狗：“你的东西我收了，带在路上太扎眼。”

　　吴老狗看了看支票上的数字，伸手把支票推到解九面前：“那就一王公墓，值不了这么多。”

　　解九往椅背上一靠：“我说值就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