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

及至到达目的地，此处早已有十多个人等候了，霍仙姑下了滑竿，吩咐人在一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换衣间，换下身上的华服，出来时已经是一套白底蓝花的布衣布裤，又一一去掉手腕、脖子、耳朵上的饰物，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许多。

　　张启山离开长沙尚早，这几年鲜少在众人面前露脸，这次来的伙计都是新入行的，便不识得张启山。

　　其他人等大多都知晓吴老狗，纷纷恭敬的喊了声“五爷”。

　　视线转向张启山和丁副官二人，张启山站在吴老狗前面，丁副官紧随其后站在他的身侧，霍仙姑遥遥的接收到张启山的眼神，便心领神会不作介绍。她接过仆人送上的图纸，面向众人解说道这次下地的情况：“我们脚下的墓室，已有伙计描出位置，墓室纵横不会超过五十米。不算大斗。”接着点了脚尖，示意她脚下站的地方：“在这儿打盗洞，这次摸到的东西三成分给你们，值钱不值钱就看各位的眼力见了。”

　　张启山早已在下车时他就观察到了四周的环境，整片树林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太阳光很难照射进来，所以树林里的湿气极重，而湿气重的地方阴气必定极重，一眼望去，既不见山也不闻水，也就是说，这墓地的位置既不依山也不傍水，这墓处于树林深处的一块空地，周围的一圈树木都已经枯竭而死，地上寸草不生。由此能看出导致这些问题的原因必然出在这墓。

　　他走到一颗树旁蹲下，用手搓起一捧泥土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又丢下手中的土，拨开地上一层土确认。其实他本不用做这些，因为看着风水局势已经就可确定此地并不适合下葬，更别说建墓了。这里就是一处死穴，而埋在这里的墓主人后代，也必定不会有好下场。虽然猜不出底下是何等规格的墓室，但也确定了绝对是一处不那么好盗的斗。而且这次来这儿也不是偶然，而是霍仙姑私下与他联系过。

　　倚靠在一颗大树下的吴老狗旁观着众人忙忙碌碌的行为，他已经积累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儿了，又埋了许多金子在自家地下室，他现在已经不用为了活下来拼命了。答应霍仙姑来，也只是想帮助她。毕竟，霍仙姑提的要求，他没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

　　双手插在裤兜，吊儿郎当的走到张启山身边蹲下闲聊道：“要是陈四爷知道这儿还有个漏网之鱼，恐怕他鼻子得气歪喽！”

　　未等张启山作答，他又问道：“佛爷，你也下去吗？”

　　张启山点点头，手指点了点地，眼见周围无人在意这里便说道：“这墓不好盗，土里淋了一层火油，下面又铺了一层石灰。火折子用不了。”

　　吴老狗真心说道：“佛爷，您别下去，您的身份不一样，您还是回去，或者在上面等吧。”

　　张启山听到吴老狗话，笑的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我不放心你们。”

　　“嗨，都是老手了，这有什么？”

　　盗洞直打了十多米才打通墓顶，翻出不少泥土，正如张启山所言，土里是石灰和一阵刺鼻的火油味道，这些火油常年被埋在土里，早就渗透进了土壤深处。这下众人便开始犯难，无法用蜡烛测试里头是否有毒。霍仙姑一言不发，拿出手帕淋了一些水后就蒙在自己口鼻上系紧，然后吩咐人固定好绳子，自己先进入盗洞内了，片刻后，底下传来霍仙姑的声音，声音遥遥，似乎很有些距离：“要钱的就下来。”

　　这下一干人等便纷纷学着霍仙姑浸湿了布条，绑在脸上一个个鱼贯而入，紧随其后的是吴老狗与张启山，丁副官本来也想要跟下去，却被吩咐留在上头候着。

　　一个个人依次落到墓室地面，纷纷结成小队四散而去，而霍仙姑只是叮嘱了他一声：“吴老五，你跟着佛爷。”说完又对张启山一点头，便匆匆进入甬道。

　　张启山就着盗洞里投下来的天光四处看了看这墓室的结构。这墓室是由青砖搭建而成，四周的石壁上空无一物，除了灰尘很厚，并无其他被破坏的迹象，看样子他们是进来的第一批人。而从这墓砖的新旧程度可看出这墓室建成的时间大概距今不过百年，估摸着是清晚期这样建成的——估计没几样值钱东西。

　　吴老狗不知道霍仙姑怎么找到这样的斗来的，而看霍仙姑这反常的模样，他觉着有些不对劲，他心思细腻，便问道：“佛爷，仙姑怎么要我跟着你？”

　　张启山答道：“这墓主人估计得罪了那风水先生，这斗是个凶斗，你跟着我，我能保护你。”

　　“佛爷，我这么些年功夫不是白练的，不用您保护。这仙姑！要不是为了她，我才不来！”

　　张启山哈哈一笑玩笑道：“行，我们老五出息了，那你等会儿保护保护我，我这身份，可不能出意外。

　　“仙姑那边……”

　　“仙姑什么身手你不知道？我都自愧不如。”

　　边说边伸手揉了揉吴老狗的头发，吴老狗现今还没发育完全，比他矮上大半个头，身量也是一幅少年人的身材，头发还短着，摸着有些扎手。

　　小刺头一个。张启山心想。

　　他们此时站的地方应该是墓室最外围的一间，里面没有任何摆设器物，前方是一条甬道，看不清甬道内部有什么东西，张启山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转身走到盗洞底下抬头向上喊：“丁副官。”

　　丁副官搬来一个小马扎，谨遵吩咐的坐在盗洞边待命，听闻张启山的喊声，他立刻伸头往下望：“团座，有什么吩咐？”

　　“手电筒带了没？”

　　丁副官大声回道：“在汽车上。要去拿吗？”

　　“拿过来，再去调四十个人过来，带上家伙到这里听我命令。”

　　丁副官应声而去，用绳子绑着一支手电筒送进来。

　　估算着丁副官这一来一回得要一个多小时，张启山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离天黑也就这点时间了，他盘算着去里头看看，于是抬脚朝前走。

　　“欸，佛爷，等等我啊。你调这么多人来干什么？”吴老狗紧跟上去。

　　张启山扭过身子，牵住吴老狗的左手，然后戏谑的一挑眉：“我拉着你，别走丢了，我想去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埋在这里，你想不想看？”

　　吴老狗一仰头：“走！”

　　然后张启山就着这个姿势迈步走进甬道：“老五，别碰这里任何东西。”

　　“嗨！明白。”

　　走进这条甬道，外头的光线照不进来，立马融入黑暗，吴老狗被张启山牵着手，感受着他手心里的温暖与干燥，比自己手稍大一些，令人具有安全感。俩人都没说话，只听得到俩人的呼吸声。张启山亮起手电筒，也只是照射出小范围的光亮来，像这样不能点火折子的墓吴老狗没碰到过几次，而手电筒又是近几年才从外国流通到来的，他还没来得及购入。

　　吴老狗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一直是走的直路，好像没有任何拐弯或者出口，也不知道走到甬道的那个部分了，他伸出右手想要摸旁边的石壁，想要摸着石壁判断他们是否走的是直路，然而伸出手往旁边挥舞了几下，竟是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佛爷，我们走了很久吧？这甬道不对劲啊。”吴老狗只能看到前方微弱的光芒，甬道内的黑暗仿佛吸收了这些光线，连脚下的路都照不清。

　　“没多久。”张启山的声音传来。

　　可吴老狗觉着走了许久，感到腿开始沉重了起来。

　　刚刚在下来的那间墓室时，按照经验，吴老狗目测这条甬道宽不过一米五，正是两个人可并排走而又有余的最佳宽度，身体外侧距离右边的石壁不过才十几厘米的距离，按理来说抬手便可碰到。眼前的光线却渐渐微弱下来，吴老狗刚想要开口说话，然而张开嘴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着不会这么出师不利吧，那倒霉的墓主人被摆一道，自己也中招了？可张大佛爷还在旁边走呢，不会也中招了吧？

　　瞬间，那微弱光线骤然熄灭，牵着自己的手的温暖触感也消失了！

　　他抬起手臂四处挥了挥，快步走了几步，又跺跺脚，企图发出一点声音。谁知道，连跺地面的动静一点都没有。只感觉是踩在一团棉花上。

　　此刻他不能确定张启山还在不在身边，他屏住呼吸后，居然死一样的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