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私话

夜已深，深宫静寂如死水，雷声滚滚，倾盆大雨掀起草木清香。殿内清凉，褪去锦衣妆容，长丝不予修饰垂落在背后。斜倚于榻，阖眸指尖缓缓揉着眉心。

“大娘子，自从去了唐府，您这几日就没安睡过，要不明日把郎中请来把把脉吧？”

董秋端来洗脚水，手肘还搭着一块帕子，将苏秀容双足缓缓放入水中。

“哪有那么娇气啊，不打紧的。”

苏秀容将手轻轻放在锦枕上，她的榻子永远都放着两床被褥，两件枕头，雷声再次轰鸣，红烛残廖，垂眸言道。

“主君也好久没来了……”

董秋轻声道。

“是啊，话可少的不能再少了。”

苏秀容苦笑道。

“大娘子相信这世上有爱情吗？”

董秋替她叠好衣裳，整好梳妆台，看着菱花镜里的苏秀容，垂眸。

“爱情吗？我相信，但我不相信会发生在我身上。”

苏秀容叹道。

“您傻啊，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不相爱，怎么成婚啊？人生少不了爱情的。”

董秋言道。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只宠爱自己一人啊？”

“跟了我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明白啊。”

苏秀容抬脚，董秋矮身拿起帕子替她擦干。

“我从来就不是把爱情放在第一位的女人，如果把爱情放在第一位，一旦失去了爱情，那就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这样的人生不凄凉吗？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芳菲百种，又何尝是全部都在为了纯粹的高洁爱意而开放。

“可您为什么还要给主君备着这床被子啊。”

董秋把房里的蜡烛都剪灭，敛裙摆坐在脚垫上，替苏秀容揉着腿。

“样子得做足啊。你想想，主君会把纯粹的高尚爱意放在我身上么？哪怕是再疼唐夫人的唐将军，或者是思念亡妻的萧承志，他们是哪个没有侍妾，没有续弦？李哲瀚他不会把爱倾注在我身上，婚姻，就是一场交易。”

这种利润可观的交易比戏鸟养花更能打发百无聊赖的单调长日，只是它的代价高昂，就如同梦貘般在无声的讨要着青春的光泽。赢者凤鸣千里，败者万劫不复。

“你看看，哪家男子不得下聘，哪家女子不得带嫁妆？这就是一种利润可观的交易。”

董秋无法应她，因为这确实如此，女子出嫁，嫁妆带的多，在婆家地位就高。尚且深爱发妻的男子都会续弦纳妾，又何来纯粹的爱情一说。

“是啊，眼下大少爷也到了婚娶的年纪，大娘子，咱们挑个日子去说亲吧。”

董秋言道。

苏秀容看了看窗外的一轮明月，爱情么……她可能曾经也拥有过吧。

“好，明天你就随我去库房制备些东西。”

苏秀容扭了扭玉颈，觉着松快了些，缓缓躺下，将手放在盈滑锦枕上，泪珠暗滚，她装傻扮愚了大半辈子，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

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回想起那年阶上的雪，是他来过的痕迹。

伴着年少时懵懂的爱恋如梦，兴许还能尝出几分甜味，不至于在这单调长日里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