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金銮

云澈幽幽睁目，只觉酸涩体乏，夜半一袭素衣，挑亮了金銮殿的烛火，看着几重台阶上的龙座。

深夜里的宫殿静的骇人，他赤着脚踩在那冰凉的石砖上，把手背在身后，晚风习习，冷的叫人直打哆嗦。

想起那日杜怀安苦苦替唐宗贤所求，他何尝不想给他，只这高处的寒，无人能懂罢了。

云忌摆撵至殿，抬手示意众人在门口等候，面上提着笑，直步向前。

“皇上圣安啊。”

云忌自笑两声，走上龙座，缓缓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澈。

云澈从鼻腔里冷哼一声，皇上？他都快占山为王，天下易主了，何来圣安一说。抬眼问道。

“只是为兄是个驽钝的，不知臣弟你爱听些什么。”

云忌喉间散出一声轻嘲，垂首不曾理会他的动作。指间提力深扣桌面，得了他话入耳，侧目看他。

“皇上，臣弟这二字，叫的很是顺口嘛。你还记着你的荣华富贵么？可惜了，过两天，皇兄您，就得改口了。不过没关系，也就是不顺口个两三天，少不了您身上一块肉的。”

云澈先前一番瞋怒，是用了气力，也去了心燥。此刻身上无力，心里却也平静。

“为兄唤你一声弟，不过是顾着长幼有序，礼仪尊卑罢了。”

云忌走下龙座，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凑近他耳边，轻笑。

“好一个长幼尊卑。如今，我是君，你是臣，哪门子长幼尊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过，我还不想杀了你，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兄长，从那个女人肚子里一起出来的，兄长。”

云忌负手笑开，身上的龙纹随着步伐撑起褶子，怨恨的情绪在面上尽显。

“长幼尊卑？听起来你不觉得可笑么？是，从小你什么都胜过我，父皇甚至为了你，把其他兄弟都杀了，我，还是死里逃生的。承袭皇位的是你，我不在意，没关系！父皇喜欢你，没关系！母后也重视你，这些都没关系！可我为什么，偏偏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为什么是我！”

云忌兀自看着他，目光如炬，却更加深邃冷漠。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云澈复言。“这位子，高处不胜寒。你若坐着，得安稳才好。”

他看着云忌在殿外布下你重兵驻守囚他入阶，断他羽翼，断他臂膀，浅笑道。

“这算不算是，你对为兄的重视？走一遭？走一遭吧，陪为兄好好的走一遭。”

云澈伸出满是疮痍的手，柔声道。

云忌蹙眉，犹豫不决，冷言。

“这泱泱大殿，我扪心自问，是我，应得之所。也是我，踏着我兄长而上，是我，一步一步坐上你应得的皇位。皇兄，你就不恨我么？”

他那一言一语，皆是淬了毒的锋芒刀尖，往那心潭掷去，纵是无声下沉，也不免涌出层层白沫，灼得心间发烧。

“朕有何恨你？”

云澈笑容如常，倒显得云忌落魄可笑极了。

“云忌，往后，也请你放下怨恨，做一个明君。”

云忌心中盛他话语，总归是沉重不堪。闻他话入耳，下意识扯了嘴角，露出个讥讽的样子，样子却是狼狈不堪。

“皇兄不必挂心，朕的史官，会比你更清楚朕，朕才是这天下如今的明君。赐鸠酒，褫夺封号，改封亲王……不得……”

云忌把衣服上的龙纹攥的皱巴，良久，方言。

“罢了，葬入皇陵吧。”

云澈望他踏步出殿，旁人递上酒来，执盏抬袖送酒入喉，无半分犹豫。云忌，也算是把多年的心中蒙尘的怨，恨，嗔，忍化为一盏致命的鸠酒。

“为兄，祝你在这位子上，千秋万代、永享无限孤寂。”

云澈应声倒地，云忌看着他那一瞬的坠落，这一阶一阶的石，每一步都刻骨铭心，那眸子里闪过的泪光，刺的他眼睛生疼。

“朕的千秋万代，永享无限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