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闲话（二）

“姑娘，您说，那萧公子为什么不来提亲啊？小娘那里都着急死了。”

已然黄昏饭毕，那火红的天似要把云都烫熟，一盏茶的时间，黑寂熄灭了火红，留下几颗星点，伴着快要入夏的早蝉声。

李昭华拌着红糖水糍耙，拿勺子擓了一勺入口，良久方才言语。

“这个好吃，待会送一份去浅云居，一份送去凌烟阁。”

李昭华缓缓放下勺子，捻帕拭去残渍，含笑道。

“她着急有用吗？嫁去萧府的又不是她。况且，他不来提亲，我能有什么法子呢，难不成让你去把他绑来，我再寻根藤条抽他几下，问他‘你为什么还不来我家下聘啊？’这样吗。”

蕊珠替她撤去碗碟，沏上一壶茶，缓缓拉高茶水注入杯中，晾凉。

“那也不能让姑娘您这样一直干等着呀。”

暮云把房门关上，划开一根火柴把屋子里的蜡烛都点上，又用刀片把烛台上融下的蜡渣剔去。

“等不起，也得等。你们是不是都很羡慕李昭懿啊，有祖母疼爱，又是嫡出，跟唐小侯爷定了亲，将来得个诰命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昭华在一旁说道。

“可是姑娘您也不差啊，小娘是宠妾，得主君疼爱，您的吃穿用度都不比四姑娘差，咱们没必要去羡慕。”

暮云笑言。

“我不是羡慕，是担心。唐将军出征，唐夫人病重，老天保佑的话，唐将军出征回来，便是头等功臣。唐夫人若是病有所好转，那更是喜上加喜。但是若唐将军战死沙场，唐夫人因此病逝，那四妹妹就是克星，到时候指不定多少人骂她。”

李昭华忧心道。

“不会这么严重吧，更何况杜国公也一起去了，唐夫人人那么好，一定会善待四姑娘的。”

蕊珠一脸单纯。

“未必……唐夫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哪怕四妹妹再会扮猪吃老虎，也会吃她的亏。若是唐柏舟父母安好，那便是风光大嫁，天大的喜事。若是祸不单行呢，不知道要遭受多少人的口水谩骂。这种日子，表面风光，里头的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李昭华摇了摇头，端起香炉，持香箸拨散香灰。

“那……萧府呢。”

蕊珠把炭盆端来，一壁问道。

“萧府……我将来，也是会有一场棘手的仗要打。萧夫人和萧云璟两母子，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你瞧上次来咱们家，那阵仗，像是逼着要我允许把那露华纳进门来。我还是个没进门的呢！来日哪怕是萧云礼疼我，爱我，敬我，可这后院里，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可咱们得忍着啊，这样小娘才会有更好的日子过。”

暮云蹙眉言道。

“阿娘已经为自己找好后路了。”

李昭华叫蕊珠把匣子里去年放着的四弃香拿出来，把云母片垫在碳块上，再把四弃香放在上面，拿香压把香灰压成一个小丘，再拿香箸在顶部添上一个小孔。

“什么后路？”

蕊珠拿帕子把不小心掉出来的香灰擦掉。

“她同大娘子破冰，不是意外，而是有意谋之。她大可以怨恨大娘子一生，可她只是希望老了有个伴，她赌定大娘子会心疼她，她赌定大娘子会心软。她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自己。”

李昭华漫不经心的说道。

“往后啊，只有昭安的日子，最快活。我和昭懿，必然要与小妾作斗争，日子，还长着呐。”

李昭华拍掉手上的香灰，起身往床榻上去了，不论是闺阁里的女子，还是已为人妻，那彻夜被泪水打湿的枕芯呐，哪怕是换了个罩子，里头那发霉的棉，是永远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