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不度南华之无名语

我不该拆开那封信……

　　（一）秋风入夜

　　我知道我不该拆开那封信的，这样的话，或许一切都已经尘封在过去的战火之中了……

　　我将还是当初那个江南苏风，还是那个胸怀天下，心中无牵无挂的苏秋叶，所求之事，不过是南华帝可以励精图治，不至于让天下百姓无安宁之日。

　　说来可笑的很，明明昨日我正告别亲人故友，准备扶棺上谏，可是一觉醒过来，一切都变了。

　　这一觉我睡了十余年，样貌早已发生了大变，看着铜镜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脸，连眼神都让我陌生，还有脸上的疤痕，血迹都未曾清理干净，由鲜红转为暗黑色，我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脸，与原先相比粗糙了许多，竟然还有不少白发，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南华王朝，竟然已经覆灭了，成为了百姓口中不愿提及的旧朝……

　　（二）不知不知

　　我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僧人，无论我问他什么，他只会说一句话，“不知不知”，我感觉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他应该是唯一知道我过去的人吧，知道我为何突然失去了这么多年的记忆，知道我身上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不过既然他不愿意告诉我，也就罢了，我早知这世上万千，多是不能强求的。

　　我离开那里之前，只问了那僧人的名字，无名。与无名师父告辞之后，我并没有回到江南，既然过去的记忆都已经不在了，那么无论是亲人还是故交也没有再次相见的必要了，否则我一定会穷其自身之力，去探寻失去的记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些失去的记忆，一定是我不能再次想起来的记忆，否则我有预感，我一定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人真的很奇怪，有的时候，总是这般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三）离秋三载

　　我做了三年的黎秋，本来我想着叫离秋意味着远离过去的自己，开始新的生活，可是这儿的人没什么识书习字的能力，听错了话，会错了意，以为我姓黎名秋。

　　不重要了，我来的这个小山村偏远的很，山路颇多，离集市很远，我也是偶然寻到这里来。看这儿的孩子们没有识字的机会，我便留了下来做一位教书先生，山村的日日夜夜让我的心越来越安静沉稳，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让我开始恍惚，我到底是谁？

　　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如果不是为了去买些书籍纸笔，我可能还不会下山吧。之前纸笔用完了，都是乡亲们外出采买的时候顺手为我带来，可是他们却不会买书，通常被忽悠一通，买些低俗话本回来，与孩子们学习无益。

　　我对许多诗书经文之前虽然读过甚多，可是多年过去，忘得差不多了，或许是因为我年纪大了吧，二十岁的少年郎已经变成了中年老愚了，人都是会老的，我清楚，可我老的有点快，有点不甘心，毕竟我整整少了十几年的记忆，也就意味着我少了十几年的青春时光啊。

　　如果不是这次买书的时候，鬼迷心窍的去了王朝都城，恐怕有些事情，真的就不会被我想起了吧，我可能会在那村里做一辈子的教书先生，匆匆而来，不问来处，再过个十余年，匆匆离去，不过这次的离去，可能就是与这尘世的永别了吧。

　　（四）前朝故主

　　想来可笑，不过是寻几本书，我这老愚真是糊涂，怎么就走到皇城去了。这皇城我为何这么熟悉，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皇城上一左一右竟然挂了两具枯骨，这是谁的尸首，寻问了好几个百姓，都摆摆手让我远离他们，不愿意告诉我，还是一稚子见我年纪大了，偷偷跑到我身边，在我耳边告诉我，这是前朝统治者南华帝和南华长公主的尸体，因为新帝不允许百姓讨论前朝，故百姓不敢言。

　　我不敢苟同这新帝的做法，挂尸骨与城门，上至老人，下至孩童，这皇城中人日日夜夜路过此处都能看到，那该多害怕，这难道便是新帝的明智之举吗？恐怕也不过是震慑超纲，安定百姓的一种手段罢了！

　　听说这尸骨挂了三年，由白肉变为枯骨，如果真是世世代代挂在城门之上，怕是大大不妥，可我老了，不是当初的江南才子苏秋叶了，也无力去改变什么了。

　　南华帝南华王君，南华长公主南华昭阳，是南华王朝的实际统治者，二人性情暴虐，在位期间实施强权暴政，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我才会从江南出发，扶棺至皇城，冒死谏言，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位女子的轮廓，衣着华丽，青丝随意落下尽是风华，金钗耀眼，她好像在说话，看唇形似乎是，

　　“苏郎……”

　　（五）无名之语

　　从皇城离开后，连续整整一个月，每晚我都会进入同一个梦境，说来也奇怪，每次都会出现那位华贵的女子，她总是喜欢唤我，“苏郎……”

　　可是每次我想看清楚她的脸，总会突然惊醒，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逃避了。我和村民们告辞，跟着记忆回到了当初我醒来的寺庙，只有无名师父可以解决我心中的疑惑了。

　　没想到这寺庙如此难寻，也不知道当初的我是如何走过来的，阔别了三年而已，我的腿脚是越来越不灵活了，老态显露，爬个山路还摔上了一跤，衣角都被树枝刮破了，也是可笑。

　　寺庙中只有一个小阿弥，正在扫院中落叶，见到我也不惊讶，我向他打探无名师父在何处，小阿弥倒是给我背了一首诗，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小师父，那无名师父何时才能回来，我这么大年纪，总不能去那云深不知处寻他吧。”

　　“你是不是叫苏风？”

　　“是。”

　　“我师父给你留了东西，在你当初睡过的厢房中，你自己去寻罢。”

　　“多谢小师父。”

　　“有何可谢，你这人好生奇怪，明明容貌好看的紧，未显老态，为何一直强调自己老了呢？”

　　苏风听后笑了笑，只当小师父是为了宽慰自己，往厢房走去，床上有一个包裹，打开之后，有一个小瓷瓶，还有一份信。

　　苏风打开信封，是无名师父写的，不过一段警言，“想要过去的记忆，服下瓶中药丸即可，不过切记慎重，往事不可追，药丸一旦服下就再也不可逆转，药物有副作用，具体不可知，慎重慎重。”

　　苏风想了许久，竟然在床榻之上睡着了，又进入了那个梦境，梦中女人这次的话语听得更加真切，

　　“苏郎，我只信你……”

　　“苏郎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男子……”

　　“苏郎好生俊俏……”

　　“苏郎为何骗我……”

　　“苏郎，我走了……”

　　（六）终

　　苏风醒后没有犹豫，将瓶中药丸服下，躺在床上再次入睡，如水记忆涌入脑海……

　　再次醒来，苏风一语不言，推门而出，小阿弥惊呼，“苏风，你怎么变得更年轻了，脸上得疤痕也不见了……”

　　苏风不语，摸上自己的脸，然后离去，趁夜色赶路到皇城，趁守军不备，火烧城门，窃骸骨，葬于城郊，立碑，

　　“吾妻阿昭及弟君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