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二）

我也承认确实是夸大了口罩时代对我个人的阴影。某种程度上，这算是我的借题发挥。

如此这般发挥了三年，今年就有点不太好糊弄过去。

是放开了呀。但是我没放开。

张嘉元总是这么说我，”别总心里搁那么多事儿，沉不沉啊？让自己开心点儿，改变不了的事儿就算啦吧。“

他说得对。

但他一个全乎人儿家庭出来的孩子，是不会明白我所经历着的生活的。

可你说他还年轻不理解吧，他又能说得出来以上那样看透红尘的话。

小孩儿长了颗玲珑心。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看不了那么通透。

但该反驳的还是得说一句的，“你懂啥啊？小屁孩儿。”

“谁是小屁孩儿？我马上就到岁数了。”

“你到什么岁数？坐公交车得买票的岁数吗？”我装听不懂。

小屁孩儿理直气壮，“法定年龄啊！”

看，终究还是个小屁孩儿。

嘉元一回家就档期特别满。他家逢年过节总有严丝合缝的节目阖家欢乐，行程排得披星戴月。我一早发条信息，他一句话能回得断断续续。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春节前的一两周是最有春节气息的时间，热闹喜庆，烟火可亲。总也采购不全的年货，总也打扫不完的卫生，热气腾腾奔赴新生命。

好像什么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什么都能够被解开——但“年”总有过过去的时候。

大过年的，搁浅了的那些“现实”总要再度回来面对。

我不愿意面对，所以我总是想跑。

“我这一天啊，我可得跟你说说。我五点多就被我爸我姐夫薅起来，干嘛呢？赶早市，去买年货。我那一上车就睡过去了，我一宿才睡多会儿啊？昨天吧我妈他们几个人非拉着我打牌打到后半夜，我跟你说我严肃怀疑他们是故意把我耗困了然后想赢我的；然后买了那一后备箱的吃的喝的，我心说差不多了吧？能回家补觉了吧？好么又奔往下一站，买年宵花买发财树。我的妈呀——”

我听得发笑，“那应该都买齐了吧？”

“齐什么呀！刚我姐下旨了，让我明天陪她买衣服去。我的妈——”

“你再喊待会儿妈妈就又来薅你去打牌了。”

小狼哀嚎：“我——想——睡——觉——”

“那别说了，你去睡呗。”我故意的。

“我不睡，我不困，我还能跟你再唠俩小时，”那边即刻振奋起来，“咱俩视频吧！你看看我这一天被他们折磨的狗样。”

“你能行吗？你家里听着好热闹的样子——”

“有啥不行的，你等着啊，等我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太闹腾了他们，说啥我都听不见。”

确实很热闹。这画面晃得眼晕，哗啦哗啦的推牌声叮叮当当剁肉切菜的背景音，响亮爽朗的大笑，在张嘉元慌里慌张匆忙跑过的短短一两分钟里，像一部民俗美食类纪录片的BGM，坦荡又快乐地交响。不知为何，仿佛一颗火柴，唰地一声，在心里擦出一朵火花，爽利的明亮，清晰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