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志愿（五）

一切就这么开始了。

从那之后，他真的经常会来班里找我。

开始时是好几个人，感觉他像是小学放学时门口那种托管班的阿姨，举着牌子挨个班等着收小孩一起带走，一帮男生女生叽叽喳喳闹闹哄哄气势恢宏；后来，渐渐地，没人了。

就他了。

我诚惶诚恐。

开心是开心的。然而这对于我来说，对于一个普通、不自信、绝不惯于成为视线焦点的我来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再甜蜜，它也是负担。

盛夏他们呢？

俞更寅他们先去了。

盛夏噢。那——没事。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说什么都觉得矫情，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搞得局面尴尬。还是不说了吧，多说多错。

人多一点是安全的。可以完全把我保护起来，使我得以肆无忌惮地混在大家当中去捕捉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并不专属于我的、稍纵即逝的目光。没有人会发现我炽热的瞩目，他不能，连带我自己都催眠自己说，一切场面我hold住。

但他忽然之间换了个走向，局面就脱离我的控制了。

我的小情绪骤然遭遇曝光，水落石出，是真的十分仓皇。

是走在他身后，头都不敢抬，不知不觉要落下他好远的程度。

这人偏偏还非得停下来等着我——你说你就善解人意点，自己赶紧走了不就得了嘛！

……头疼啊。

俞更寅你头疼？

盛夏嗯……嗯？

俞更寅来，书包给我。

盛夏……诶……诶？

这可怎么弄啊。

俞更寅你真是要我的命。

他每次在教室门口等我，而我在教室里，正对着门的最后一排，看他弯着一双笑眼和人打招呼，聊着天，校服没有拉拉链，袖子挽了几层上去，露出结实的手臂。有时会带着篮球来，一边应对着别人一边漫不经心地颠两下，应该是刚刚打过一场球赛。头发湿漉漉，刘海半长不短地荡下来，即使很远也能看得到脸和脖子亮晶晶的都是汗。

人家走了，他能循着我的视线，精准地锁定我的位置，冲我轻轻地扬一扬下巴，眼睛又可爱地弯了起来，嘴巴夸张地做个口型，“走”。

全学校的人似乎都认识他，他周围总是热闹拥挤。但，每到那种时候，每次那些细节，都让我有一种奢侈的，不该存在的幻觉：这个人，是我的。

他是我的。

这个念头太大胆，大胆到它每次不受控地冒出来，都会吓到我自己。

以及，溅到心中的那些窃窃私语。

路人就是她吗？据说俞队最近总来找她吗？

路人2好像是吧？

路人看着也就那样，俞队看上她什么？

路人2不知道啊，也许是……内在美？

我虽然习惯了，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事关俞更寅，所以一字一句都扎到我心里了，很疼。

俞更寅太耀眼，太完美，没有人能做这样的梦，没有人配做这样的梦。

我的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别幻想，他只是来找你谈工作的，是正事；一个说，谈正事有必要绕那么大远跑到教室门口来接你一趟？这不正常。

一个说，这最多就算是革命友情，他觉得和你比较谈得来而已；一个说，全编辑部那么多人，为什么就和你有革命友情？

一个说，他只是为了约稿方便，顺便“约你”；一个说，那他前两天，托人塞到你书箱里的那本杂志怎么算？封面是你之前不经意提过一句的演员，超级难买的那一期？

一个说，那不给稿酬，总得有点回报吧？一个说，稿子是社团的事，为什么是他个人给回报？那也就罢了，为什么你随口一说，他就恰好听到了？

——乱了。我的世界，彻底乱了。

我一再对自己说，稳住，稳住啊盛夏，别当真。那个是俞更寅，全校女生虎视眈眈的俞更寅，自体发光的俞更寅，你是何德何能，凭什么就认为自己是得天独厚的那一个呢？

没理由啊。

俞更寅对了，上次你帮我写的那篇作文，我们班林Sir当做范文在班里念了。”

俞更寅走在我旁边，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仰视的侧脸，眼角弯弯，嘴角也弯弯，甜美——好看得有点傻啦吧唧的。

俞更寅我当时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特别自豪。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