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的日常琐事（2）

2. 午睡

“父亲，我困了。”

康纳脱口而出后，自己先愣了几秒，暗道奇怪。困了自己随便找个地儿躺下不就完了，他把这种事情告诉父亲干什么？

他发现一旦自己放松精神，跟随自己的直觉和潜意识，他就会鬼使神差地做出许多奇怪的事。

海尔森闻言毫不意外地点点头，他总是这样，不论康纳突然冒出什么话来，他仿佛都早有准备，了然而笃定地回应康纳的一切要求。

虽然康纳本人正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要求了什么。

海尔森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一只手打开门，另一只手伸向了康纳的方向，手臂展开，做出了邀请的姿势，“来吧，son，爸爸送你回房间。”

康纳茫然地走过去，等走到父亲身边时，父亲并没有放下手臂，而是十分自然地揽上了康纳的腰，一转身将他带出了房门，搂着他一起往前走。

突如其来的过分亲密差点让康纳跳起来。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转而让心脏替他跳了，扑通扑通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仿佛直接敲击在耳膜上，节奏也越来越狂乱。父亲的手指在他腰间轻轻划动的触感让他连呼吸都差点失了序。

这跟在密闭的私人空间里被睡着的父亲无意识地抱一抱完全不是同一种感觉。此刻，父亲是清醒的，他也是清醒的，他们俩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宅邸里的其他人看到，但父亲就是能把这样亲密的举动做得如此理直气壮。

理性叫嚷着让康纳快躲开，然而他的感性却促使他留在原地，任由父亲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推着他往前走。好在书房也在二楼，出门右转就是主卧，康纳不用被尴尬折磨很久。

进屋后海尔森放开了他，“坐下吧。”

康纳呆愣愣地坐在床畔。

海尔森眉心微蹙，“想什么呢，脱衣服啊，难道你要穿着外套钻进被子里吗？”

“哦。”康纳开始解自己的上衣衣扣。

看着儿子戳一下动一下的木讷模样，海尔森不禁无奈地摇头暗叹，这孩子自从磕伤了脑袋就变得更傻了，于是便对他更加耐心了几分。

康纳把大衣脱下来，随手堆到床边的柜子上，此时海尔森正蹲在他面前帮他解靴子上的绑带，他看着父亲埋头对付着他的靴子，盯着对方颈间那两条不断晃荡的金链和红绳，心底蓦地浮现出一股冲动，他渴望伸手解开它们，脱下父亲的外套和披风…

父亲挡开了他的手……他真的伸手了！诸灵啊，他都没意识到！

康纳慌乱得要死，直接伸手探人要害，实在冒失得不像话。

但海尔森却仍然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爸爸今天下午还有事，需要出门一趟，不能陪你一起午睡了。你在家好好休息，等你睡醒，爸爸就回来了。”他捉住那只“耍流氓”的手，凑近唇边，在手背上随意地亲了一口。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熟练至极，康纳完全不敢细想父亲以前做过多少遍。他只觉得自己被肉麻得头皮绷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汗毛都竖起来了，恨不得伸手把两条胳膊使劲儿搓一搓。

海尔森没注意儿子的反应，而是态度自若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关紧窗户，隔绝花园里的鸟叫虫鸣，拉上窗帘，遮挡住正午过强的阳光，为儿子营造一个安静舒适的睡眠环境。

做完了这些，海尔森一回头，发现康纳仍然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

“难道失忆会导致你更愿意坐着睡觉吗？”海尔森轻斥了一句，虽然略带不满，语调却也算低沉柔和。在儿子入睡前，他尽量不与儿子大声说话，怕不小心驱散了儿子的睡意。

…当然这种东西康纳现在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被父亲嘲讽后，康纳条件反射地想要回击，然而此刻他的注意力非常不集中，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的脑海里还在反复循环着父亲亲吻他手背的画面。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动作，只要他的手肘往前一送，父亲就有可能直接被他锁喉。看似随意的一吻不仅表达了父亲对他的亲昵，还暗示了父亲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趁着康纳心中千头万绪，海尔森走过去强硬地把他按倒在床上塞进了被子里，随后仔细地替他掖好被角，又坐在床边，抬手轻拍了几下他的肚子，试图帮助他放松下来。

可不知怎的，一向享受轻拍安抚的孩子竟在父亲手下轻颤起来。

海尔森只好收回手，指着摆在床头柜上的八音盒问道，“想听点音乐吗？”康纳以前曾向他提出过想听摇篮曲的请求，奈何他从来没修炼过这门技术，唱不到调上，康纳一听就笑，笑得都不困了，于是他只好给康纳准备了一个八音盒。好在康纳很喜欢这个小玩意儿，说它发出的声音如同山涧冰泉般清脆动听。

只可惜这些过往已经被康纳忘到脑后了，他闻言迟疑地摇摇头。

“爸爸等你睡着再走？”

“…不…不用了…父亲去忙吧…”康纳哑着嗓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那声音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

海尔森轻笑，摸摸他的发顶，俯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那爸爸先走了，好梦，son。”

直到关门的咯吱声传入耳朵里，康纳才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刚刚发生的事情慢慢沉淀在他心里，他终于意识到，不久前他对父亲提出了一起午睡或者哄他午睡的要求。

然后他竟真的得到了父亲的柔情亲吻，蜜语安慰。

方才被父亲撩拨起的那股酥麻劲儿，此时渐渐化作融融暖意包裹住他的身体，让他忍不住舒爽地呼出一口气。他的生命中缺乏爱的体验，被父亲照顾时仍然会局促到不知所措，但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不喜欢被人温柔相待呢。

被人珍视，被人喜爱的感觉令他愉快得不可思议，甚至唤醒了他在记事之前只从母亲身上得到过的安定感。

以前的康纳一直讨厌别人拿他当孩子看待，因为随之而来的便是对他能力的轻蔑和鄙夷，又或者认为他如孩童般软弱可欺，总是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搜寻他的弱点然后企图给他致命一击。

那些人都为自己对他的轻视付出了代价，当然。

但海尔森与他们不一样。

父亲将他看作孩子，便要对他温柔呵护，悉心照料，给他全部的宠爱。

在父亲身边，做一个孩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